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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梦里柳青青
小说名称:《灵童鬼恋》 作者:韩雪霏 字数:3064 更新时间:2016-05-24 09:01:19
     云浅自顾自地一通长篇大论之后,发现阿远哥已经看着这枚铜钱很久没说话了。云浅没见过鸿远如此凝神专注的样子,而且,那种眼神怪怪的,有一种云浅说不出的陌生,心里忽地一颤,觉得面前的人突然之间离自己好远好远,远到有十五年的距离。

        机场的死人,与街上的死人,其中有没有关联?这么短的时间内接二连三地见到死人,使得云浅有些神经紧张,不由自主地将两次事件联系在一起胡思乱想起来,一抬头看到鸿远仍在专注研究那枚铜钱,云浅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阿远哥的出现,是不是也太诡异了?

        虽然这种想法转瞬即逝,但已经有了这个念头,所有的事情都显那么不太正常了。

        也许是因为白天受了惊吓,夜里贺云浅睡得很不安稳,不时地蹙起眉头、翻身,李鸿远就坐在床边,抚着云浅的眉头,又轻轻拍打着云浅,看着云浅渐渐地安稳下来,才依着床头,闭上眼入睡,手里仍然握着她的手不放开,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再放下,纵使有千难万险,他也不愿意再放开这双小手了。

        他曾经放下过,留给自己满心的伤痛转身离开,他以为随着云浅慢慢地长大,她会遇上一个疼她爱她给她一生幸福的人,从此将他遗忘在富春江畔的荒烟蔓草中,将他遗忘在那些年少无知的岁月里。

        他本可以永不回身,就像他从未曾在她的生命里划过一道细小的波痕。

        只是,那一天在机场,就那样不经意地相逢,明明心底里有着无限相拥的渴望,却又在她的注视下陌生地擦肩而过,终究无法控制那份执念放纵了自己追踪而来,不知道未来,不知道明天,也许,就如师妹说的的那样,历尽苦难,却无法挣出轮回?

        也罢,再多的苦难,我李鸿远一人承担,我要,和她在一起。

        只是,那一份职责又该由谁去承担?他叹了口气,又握紧了小手。

        他不知道,此刻的云浅已经灵魂出壳,随着一缕琴音,飘飘忽忽地来到另一个世界。

        云浅看见自己身着紫衫端着茶盘站在宫柳下,耳边传来熟悉的琴音,象往日无数次听到

        过的一样,在她的心间轻轻地荡漾。

        柳荫深处碎石砌成的七级台阶上,是雕栏翘檐六角亭,名唤“闻柳亭”从那里流淌出醉

        花降柳的仙音,抚琴的正是白衣的公子。

        不知他今日为何愁眉深锁连琴韵都显得如此低沉?

        她喜欢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听他的琴音,远远地看他的脸庞在流光的映照下神采飞扬,

        看他的指尖在琴弦上轻拨细挑,甚或有时看到他丢下琴轻叹发呆。她喜欢他的一切,偷偷的喜欢。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和其他三位姐妹一起被皇后赏赐给他的时候,他只是稍稍看了她们一眼,甚至没有问过她们的名字,带回府里直接就交给管家安排去了。

        对于他来说,天下的女子只有两种,一种是父皇的女人,一种是是父皇的女人的女人,尽管母后可以随意赏赐给他,但他却毫无欣赏之情,他的心思只在国事民生之上,更何况现下父皇日夜练丹寻药,国之大计往往只由李斯赵高等权臣专断,天下儒生已经被坑得差不多了,他哪里还有心思注意到梅红翠绿?

        “死丫头,又在这里偷懒,还不快把茶给公子送上去。”

        纪嬷嬷总能在出其不意间将她逮个正着,这一声喝斥将心猿意马的她惊醒,也惊动了亭子里抚琴的公子。

        她小心翼翼地将茶递给公子,公子正要接过,她却又急忙收回,因为,茶凉了。这一递一收,茶水便泼了一些在公子的白衣上,公子好生诧异,但眼神是温和的,丝毫没有责备。

        “公子,茶凉了。”有些狼狈,有些愧疚,都是因为太贪心多听了一会儿琴,害公子喝不上一口热茶。

        “没关系,还是温的。”公子笑了笑,并不介意,端过茶一饮而尽。

        “公子是渴了吧?”纪嬷嬷忙一手接过茶盅,转过来指责道:“公子醇厚,不介意喝凉茶,难道你这死丫头就心安理得不去重新沏一盅热茶来?”一边又急急忙忙用花手巾给公子擦衣服上的茶渍,抱怨公子“喝凉茶伤身”。

        纪嬷嬷是公子的乳母,对于公子来说,应该算是除父皇母后之外最亲近的人吧,就连管家都对她尊重有加,她也就毫不客气地托大,只要她对下人不过分苛责的话,公子也就随着她去了。

        她几乎是在纪嬷嬷的责备声中端着茶盘狼狈逃窜的,虽然公子至始至终没有责怪她,但她还是觉得对不起公子。许是走得太急了,结果是与对面匆匆而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满怀羞得她连道歉都不敢抬眼,只在低眉顺眼间瞥见那人一双乌青的朝靴。

        “对不起姑娘,可有撞伤?”

        “没、没有。”

        一听声音她便稍稍放下心来,原来是常与公子来往的蒙毅蒙大将军,虽然不曾说过话,

        但早听说蒙大将军是一位秉性忠厚、温和纯朴的好人,虽然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将军,却一点也没有大将军的架子。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样的大将军,这样的公子,怎能不成为知己?而对于她来说,公子的朋友,也就是她敬重的人。

        “那就好。”若是平日,这位生性豪爽的大将军一定会调侃几句,蒙将军今日似乎心事

        重重,听她说没事也就不再客套,自顾往柳林深处闻柳亭找公子去了。

        风很柔软,柳色青青,只是公子的心境似乎不是很好,该给公子和蒙将军烫壶酒了。

        云浅在床上翻了个身,被子落在地上。

        李鸿远一边为她掖好被子,一边看着睡得极不安稳的她,有些担忧,决定今夜就守在她

        的身旁不离开了,虽然心中明了自己决定回来也就意味着将云浅带入一个危险重重的未来,但情势所逼,避无可避,自己能够做的是尽所有一切能力保护云浅安全。

        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怕的是到最后也只剩下一个悲惨分离的结局。而云浅尚在梦中徜徉,一心只为公子欢喜为公子忧。梦中只是一个卑微的侍女,又怎知梦外有人将她如公主般捧在心尖宠溺?

        待她重新沏好茶还烫了壶酒送至闻柳亭的时候,却见蒙将军眉双目紧锁绞着两臂立于亭

        间,公子亦是面色凝重来回踱步,她不敢言语,垂手侍立一旁,心内无比焦急,再等茶又该凉了呀。

        “早知如此,末将昨夜就不该进宫,大不了装个病,尊上苛责几句也就罢了,也不至于现如今这烫手的山芋捧在手上,哎!”蒙将军一脸懊恼。

        “如今已经捧着了,又该如何?若不是徐福那厮奸滑逃脱,我父皇何至于如此心累”眼下暂时也无计可施,两下商定了,一边调集蒙家军护宝,一边缉拿徐福,等待事情有所转机再行定夺。

        “也不知道这药丸子是真是假,谁又知日后祸福怎般?”公子随手拨动一下琴弦,一声崩裂,弦断。

        她随之一声叹息。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定是朝堂上的事情,她只是一个卑微的侍女,想为公子和蒙将军解忧而力不从心,此刻,所能做的仅仅是为他们酙上一杯温酒。

        “现如今朝堂上风气愈加诡变,奸臣当道,望眼去一片乌烟瘴气,父皇却只管寻药练丹……哎,蒙兄你说,这世间真有长生不老药吗?”

        “这个,我也不知。”蒙毅在公子面前从不拘谨,将酒一饮而尽,又自酙了一杯,仍旧饮尽。

        公子的眉心深锁,她的心也随着变得沉重。

        她记得那一年的春天,宫里的柳树也如今日一般翠绿,他为他的母亲抚琴祝寿,那也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琴音,看到那双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飞扬,就在琴声渐渐收拢消逝的那一刻,她的心跳加速,觉得自己的脸热得发烫。

        从那时起,她总在计算着日子,算着哪一天公子该进宫给皇后请安,尽管并不是每次都能看到他。当皇后将她赏赐给他的时候,内心的狂喜令她脸颊绯红,感谢上苍对她的恩赐。

        有时候公子抚琴,她会偷偷地在一旁翩翩起舞,小心地,用她的纯净与全部的爱恋飘舞出如行云流水般的舞蹈,她觉得,唯有如此,才能够配得上公子的琴音。

        她爱得如此卑微,如此无望,却又如此执着,令云浅不禁叹了口气。

        这睡梦中的一声叹息,却惊动了鸿远,他正一脸忧虑地注视着一夜手舞足蹈睡不安稳的云浅。小傻瓜又梦见什么了?她的梦里有我吗?亦或她梦到了“洛儿”?

        想到云浅梦中的那一声呼唤,鸿远的心不禁收紧,这么多年来的奔波流离,前途依旧渺茫,不知道还有没有做回“洛儿”的那一天?

        当年离家的时候,是那样信誓旦旦,未曾想,一去经年,少小稚童转眼已秋霜,家中父老可安好?

        一股无以抑制的悲戚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