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舞月

        大船在平稳缓流的如玉江面上不断划开一道水痕，悠然而过，将水痕抛在身后。水痕不久就被江流抚平，似乎从未出现，但却已将大船送往下一段江面。如此平稳地行走了九天，这条船离舞月不远了。

        承念立于船头，放眼瞭望远方，身后一个强壮的大汉神色恭敬、紧紧跟随。他们一个丰神俊朗却略显稚嫩，一个粗犷雄壮却略显恭谨，这样的组合让人一见就想到哪家的少爷出行。

        情况其实也正是这样，承念本就是南平李家的一位少爷，现在虽逃亡在外但也还是少爷——无论是他的相貌气质还是背后大汉对他的态度都说明了这一点。

        他背后的大汉，正是他在黄石救下的逃奴。当日承念救下他时正是其出逃的第三日，所以承念出发的那天带着大汉去了黄友生的贩奴点，一是为大汉免去了奴籍，使其成为自由人；二是想见见那位很强大的商人。

        第一个目的很快达成，不过那大汉却不同意消去奴印，也没有离开他，而是选择跟在承念身边。

        第二个目的却没有达成，让承念有些失望。

        从认识大汉到登船远行，对方一直不曾开口说话，当某天承念忍不住问起时，他看到的是对方少了半截的舌头和愤怒的眼神。那时候，大汉面向北方，眼中除了愤怒还有一丝仇恨，也不知在北方发生过什么让他刻骨铭心的往事。

        下一刻，大汉以拜见主人的礼节跪在承念面前，承念再三推让不过，只好答应下来。对方不能说话，也没有透露出其他的身份信息，承念只好称其为哑兄。

        只是这个称呼，大汉却拒绝了，他坚决地指了指自己头上的奴印。

        承念明白他的意思，但却不太愿意。他当初救下这大汉，并不是贪图对方什么，只是看到对方的不屈眼神、对方的逃亡经历，让他感同身受，凭感觉冒险出手。

        只是大汉似乎很在意这件事，跪在地上不起来，承念无奈接受，称对方为“哑奴”。

        自此，承念与哑奴结下了一生的缘。

        越是接近舞月，就越是让人感觉此地气候的温湿，等终于进入舞月国时，承念已三天没看到太阳了，更多时候里，眼前总是一副细雨朦朦的景像。这让来自南平的承念多少有些不习惯，心里总有一丝压抑感。

        幸好舞月国的景色不错，这一点让承念下船登岸后的心情好了起来。大大小小清澈见底的河流、两岸整齐典雅的多层木楼、还有绿柳红花、飞鸟游鱼、轻舟石桥，更有软语轻笑、精美小吃，让他不由地多游玩了几日。

        经过几日的相处，承念已适应了哑奴的存在。他从小锦衣玉食，自有奴仆成群，现在独自在外，总有许多生活琐事让他很不适应，有哑奴以奴仆的身份分担，让他轻松了许多。但承念还是很尊重对方，因为他总是在对方的气质里、对方的日常行为中，找到一丝熟悉的东西，那是属于贵族的、属于上位者的——哑奴以前的身份肯定不简单。

        哑奴以前的实力肯定很强。承念虽然现在只能看到对方的一些拳脚功夫，但那一拳一脚中都可见到千锤百炼的成熟气质，他所少的，只是功力而已。

        哑奴的功力哪里去了？承念某一天终于忍不住问起时，大汉沉默了很久，让他把手贴在自己背上，然后，承念发现自己进入了一种内视的状态——只是这内视的对象，却不是他自己。

        随着内视的进行，承念看到了哑奴的宽广的经络、畅通的穴道，最后，他到达了对方丹田的位置，那里，却是一片乌黑。

        怎么回事？丹田怎么看不见，难道是被毁去了？

        再细看时，却发现并非如此。丹田还在，只是在丹田之外似乎罩上了一层层黑网，将丹田紧紧地包住。

        承念想进一赵去观察时，却被挡住了，意识似乎渗透不进去。

        他现在明白了，哑奴了功力不是没有，而是被什么东西封住了。这种封锁，使丹田里的法力调动不起来，也使得外边的法力进不去。这样，哑奴既不能用功，也不能修练，表现得与一个凡人无异。

        “这是什么东西？”承念收回意识问道。

        哑奴摇了摇头。

        “被封住多久了？”承念再次问道。

        哑奴伸出了三根指头。

        “三个月？”

        哑奴摇头。

        “三年？！”承念不敢相信地问着。

        哑奴这次点了点头。

        承念心中一惊，什么样的毒如此恶毒，能将人的功力封住这么久。作为一个修练者，承念可以想象失去功力的痛苦，正是因为知道，他更明白哑奴的痛苦与无奈。

        想到这里，他不由认真地看了看哑奴，在对方的眼里，他没有看到绝望，而是看到了一种愤怒、一种坚毅。他忽然明白对方宁愿为奴而不去奴印的想法了。

        “放心，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破解的！”承念看着对方的眼睛坚定地说。

        哑奴抬头看着承念，眼里先是有点淡淡的伤感，接着是疑惑，最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坚定而不屈，重重地点了点头。

        8、沙洲

        跑

        不停跑

        身后似乎有什么在追来，可是腿却越来越迈不动了

        被什么绊倒在地

        心中着急、害怕之时

        眼前出现一张巴掌大的腰牌

        上面两个似字似画的符号

        那两个符号不断变大着，

        直到占满了视野

        似要把承念淹没

        耳边似乎响起爷爷的声音

        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承念觉得似在告诉他那两个符号的意思

        用心听却怎么也听不清

        那两个符号占满视野的时候

        中间出现了两个红点

        近了、近了

        竟是血红的眼睛

        是那个弓箭手的眼

        承念认了出来

        为什么杀我

        为什么杀我

        我好惨啊

        还我命来

        承念身上发冷、冒汗，

        全世界好象就剩一个人

        没人能帮到

        后退、后退

        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

        低头看去

        竟是一颗龙头

        此时他正站在上面

        龙头一颤

        承念从上面掉了下来

        弓箭有竟从龙的眼里射了出来

        好多箭

        身在空中似乎躲不过了

        箭就要射到身边了

        身体下落到龙吻边

        龙吻里竟有一双眼

        一双目光温润的眼

        也不知是谁的

        此时他含笑看着承念

        没听到什么声音

        那双眼就告诉承念

        那边很安全

        承念信了

        想奔向龙吻

        可是身体却一直在下降

        一直在下降

        先前那双眼似在脚下

        不久与承念平视

        再一会就到了承念头顶

        快要消失了

        承念急了

        运功前冲、好象没有功力

        踢腿，腿动不了，好象成了别人的

        挥手，手动不了，似乎也不是自己的

        那些箭似乎已到了身边

        似已破了他的衣服

        就要破体而入了

        承念急急地看着那双眼

        发现它已快要消失了

        承念想求救

        却喊不出声音

        想说话

        话似乎被憋在胸中

        承念喘着气、冒着大汗

        心中害怕

        不由想大叫一声

        “啊！”的一声

        承念坐了起来

        光线微暗但也能视物

        眼前是哑奴着急的眼

        身边是没有灯光的屋

        自己是满身的汗

        耳中是自己的喘息声

        原来是一声梦

        承念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身体松弛下来，擦了擦头上的汗，喝了一口哑奴递上来的水，感觉好了一些。开口问道：“什么时候了？”

        哑奴想了想，伸出了四根手指。

        “四更了啊？”

        对方点了点头。

        承念没有了睡意，索性下床在地上走动起来，伏龙大陆的人都相信梦能预示些什么，承念也相信，所以他脑袋中思考着刚才的梦。

        可惜最终没什么结论，只好先出发，继续寻找那宝藏的入口。

        今天的探索，能有发现吗？

        舞月也是有晴天的，比如说今天，天气就变睛了，久违的太阳摆脱了云层，将光与热洒向大地。来玉龙港（玉龙江的入海口）都半个月了终于看到太阳，承念的心情好了起来。

        今天要去的是长明岛，其实这几天两人一直在长明岛上。长明岛位于江海之间，既是玉龙江的尽头，也是大海的起头，这小岛方圆百里，面积不小。岛上生有一些简单的椰树与花草，其他的全是沙石，所以这小岛其实也是一座沙洲。

        两人在入海口处转了将近十天，才将目光转向这沙洲。

        据承念推测，所谓的“浪淘尽”，从江到海，浪是没有尽头的，而被浪淘得最多的就是沙子了，所谓大浪淘沙。而“淘尽”，似乎有句话叫做淘尽黄沙始到金，那找到淘尽的地方岂不就是找到“金”、找到宝藏了？

        不知道为什么，承念觉得这浪淘尽所指的地方应该是指眼前这座沙洲。只是来来回回在这沙洲上转了好几天，还是没有什么线索，除了沙子、椰树、花草之外，再也没看到其他，硬要说有，也不过是些偶尔登上沙洲休息的渔民与被冲到岸上的鱼鳖虾蟹之类。

        转了一天，二人也不知道第几次来到了沙洲的东端，也就是面向大海的一面。这里跟其他地方唯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沙子少石头多，这些石头面着海形成了形成了几段陡崖，此时夕阳斜照，清风徐徐，景致不错。

        承念二人在两处石崖之间一片较低的地方停留，一边休息，一边吃着烤鱼，过得也算惬意。

        某一刻，哑奴忽然指向某处，承念顺着他的手看去，见是夕阳下石崖的阴影，于是不以为意地随意看了一眼便低头去啃鱼头去了。

        可是哑奴还是指着那里，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平时哑奴大多是在干活或者发呆，很少发表意见，今天却有些异常，承念不由认真起来，再次顺指他的手指看过去。

        这次他看得很认真。只见那处阴影正是岸上两处石崖的阴影，这阴影仔细看去竟然像是某种动物的双角。当承念将视角稍稍扩大之后，发现那阴影更像是某种有角动物的头部，这让承念看得更仔细了，忽然，他联想到了一种传说中的动物——龙！

        承念觉得有些荒谬，不由摇了摇头再次看去，可是越看越像了。这让他心中多了几份迟疑，难道这与宝藏有什么关系？

        越想越可能，再联系昨夜的梦，岂不是正有一颗龙头？承念不再看那些阴影，而是拉起哑奴向海边跑，一边跑一边抬头观察那两处石崖，真的很像是一对龙角。

        不久到了海边，此时海水正在退潮，露出了平日里掩在海水下的部分，正是一段长长的石条，由那“两角”之间的地方一直沿伸到海里。

        承念与哑奴越走越远，不一会儿越过了那两处石崖，回头看时，只觉得它们更像龙角了，承念不由想，如果那两处是龙角的话，那自己脚下的部分不就是龙吻吗？

        海水不断地退着，海面越来越低，终于在某一刻露出了石条的尽头，此时夕阳已完全西下，天上也没有月亮，光线越来越暗。承念站在石条的尽头，趁着余光，再次回头看去——高高的石崖在昏暗的光线里更显狰狞，似恶龙的双角，而脚下的地方更似恶龙伸向大海的龙吻。

        只是，龙吻里会是什么呢？难不成宝藏就藏在里边，承念不禁想道。

        此时天色已是大黑，承念虽有心到海水下一探，但考虑到海水中的未知风险以及自身这方面准备的不充分，他还是决定先回去，明天准备好了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