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染!快去打扫清序殿!”
那个熟悉的声音再次回响在耳畔,我忽然从清晨惯有的迷蒙中清楚过来,听这个声音,似乎是和怀冥关系不错的一个人。
我确定了,这件事情,还是怀冥做的!
难得我能够耐着性子打扫,可是打扫到一半的时候,我还是坚持不下去了。
这地面给弄得也忒脏了吧?师叔大人可是很喜欢干净的,照这个情形发展下去,我若是打扫不干净了,师叔大人看见了……骂的人还是我!
怀冥这小算盘打得不错嘛,很有水平,反正怎么也赖不到他身上去!
我将袖子放高,愤愤地呼出一口气,接着挥汗如雨。
最后的最后,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想起来一个清理口诀,食指压在下唇上念了一遍,不料还是那般模样。
一片狼藉。
好吧好吧,早知道会是这样,怀冥使得招数,怎么会让我轻易破解?
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我兢兢业业地把这一堆东西逐渐清理完毕,捶了捶我的小腰,透过窗子,竟然看见了丝丝缕缕的微光。
那是晚霞的光芒。
近来我喜欢上了夜晚,总感觉黑暗可以隐藏一些小情绪,可是我错了,夜晚是最能勾起心绪的时候,越是到了黑暗里面,某些心思就会愈加浓烈。
叫做思念。
我终于去吃了饭,还是在清序殿。原本有我们三个人在的时候,这里就显得十分空旷,现在师叔和奉竹都出去游历了,只有我一个人扶着墙壁在偌大的殿里来来回回行走,就更觉得空旷。
难过的情绪爬上心头,我无法言说这种感受,就只是压抑,很是压抑。
更深露重,我将将推开窗子,登时一股冷风袭来,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清冷从体内散发出来,从头发尖到脚趾甲都是凉的。
我想喝酒了。
对,就是这个时候。
七师姐的打趣让我十分无奈,二师兄的欺负让我束手无策,在这样一个夜晚,我竟然找不到人倾诉,也许一个人久了,就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倾诉。
我沿着月光寻到七师姐知夏那次挖酒坛的地方,开始还瞧见了一抹淡淡的金色光芒,一瞬间却又消失了。我没有用锄头也没有用树枝,就凭着一双手,挖了许久许久。
也不觉得累了,那沉沉的手臂在此刻发挥了极大的效用,酒坛子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笑了。
笑得有些心酸。
抱着坛子喝了一口,说不上是因为什么具体的事情难过,或许是这段时间以来许许多多的事情积压在一起,我便是累了。
我怀抱酒坛子啃得正欢,忽然眼前一道金光闪过,一细腰美女出现在我眼前。
真真是杨柳细腰,我深深怀疑以她这身姿,估计风一吹都倒下了。
我正啧啧赞叹,那美女忽然扭着那水蛇腰走了过来,大红色的衣袍裹着那姣好的身材,她又是勾起了微笑,我不由得哈了一口气。
她的说话声甜甜的:“乔染。”
我还寻思着我与她初次见面,她怎么会知道我的身份,由此,我开始正眼看她,她那云鬓上插的一根凤凰毛很是惹人注目。
凤凰毛?这不是……
她向我伸出了一双手,顺带着说了一句话:“我是千彩羽。”
真的是千彩羽啊。
我揉揉眼睛,四下望去,才发现此时的我正坐在一堆枯叶中间,头发凌乱地抱着一个破烂的酒坛子,浑身散发着醉醺醺的味道。
一副糟糠女子的形象。
与面前这深情款款的女子对比很是明显。
我一仰头将剩下的酒全部喝完,眼前的千彩羽就变成了三四个,我摇摇晃晃,随随便便指了一个就说:“哦,我听、听说过你,你就是那个曾经喜欢、喜欢我师叔的仙子是不是?”
大抵这世道变了,我从前只知道女仙都是端庄的,男仙都是严肃的,然而从那次的什么九篱上仙,到这个千彩羽,怎么都生着一股妖的味道?
千彩羽也不避讳,直接就承认了:“是啊,所以我到现在还保持着习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到崇望来看看,为了不被人发现,就只好在夜里了。”
“我师父明明在崇望四周施了仙法,你是怎么进来的?”
“很简单啊,我是仙,自然有方法破解仙法。”
哦,那还真是修为不凡的仙,像我这样的小仙,对于师父布的阵,使用的仙法,是完全束手无策的。
管她怎么进来的,既然今儿让我遇见了千彩羽,我就得扒拉点事情出来。
“千彩羽姐姐啊,你是怎么喜欢上我师叔的?”
“他?”千彩羽陷入了沉思,眼眸深远地瞧着一个方向,终于收起了那一副妖孽之气,显得十分恬静,“他千好万好,只是不是我的荣耀。”
很久之后我回想起千彩羽的表情,才算是理解了她说的那个“千好万好”是什么意思,也明白了她的后半句话。
“你究竟喜欢他哪里?”
千彩羽忽然笑了:“有谁会问这种问题,小姑娘,我看你是还没有喜欢过一个人,真正喜欢上呢,是觉得他哪里都好,就算是别人看来不好地方,也是再好不过的。就像我啊,这么久以来我为他走过很多很多地方,或许我也说不上喜欢他哪一点,但就是不愿意放手。”
我的心尖像是被一把刀子狠狠戳了一下,痛得我整个人都抽了一抽。
接着又问:“那么仙子,你觉得你们现在这个状态如何?”
她的脸上多了几分释然:“很好啊。我很喜欢。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呢,就希望他能够好好地,看着他幸福就够了。”千彩羽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我,声音抖了抖,“哪怕这幸福,与自己无关。”
她竟然爱他爱到了这种程度!
我醒酒了,就在这一刻。她说“与自己无关”的这一刻。
问了千彩羽那么多问题,这次换她问我:“小姑娘,你年纪轻轻的,是不是没有成年?”
年龄这个问题,其实我也说不清。我只记得之前在人间呆过一段时间,后来就去衡岳了,从来不记得我多少岁,能记起的,就是一些零散的画面。据衡岳老儿讲,我被他捡到的时候大约是六百岁,过了这么不到一百年,我大概是快成年了吧。
于是我仰起头来,倔强地回答:“我成年了!”
“那你为什么在这里喝酒呢?姑娘家家的,成何体统?”
我含糊着说:“我难受!师兄他们都欺负我,还有那凶巴巴的师姐!”
“修仙本就是一件辛苦的事情,你也不用这么夸张,快回去睡觉吧。”
“那你呢?”
我的双眼已经快睁不开了,但我感觉这个时候不看她不合适,还是撑起了眼皮看了看千彩羽。
她笑笑说:“没事,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儿。”
我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毕竟想起来她之前和师叔大人怎么怎么样,我胃里就一阵一阵地泛酸水。
罢了罢了,她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发愁了,且由着她去吧。
我一路走一路吐,最后还是找了个地方使劲吐,吐到胃里实在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我才停了下来,回去安然入梦。
第二天就头疼了。
早就知道喝酒会头疼,我还是义无返顾地喝了,没事没事,反正大家都很忙,没人来管我,我自己疼一疼就好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七师姐乐颠颠地跑过来,倦容掩盖不住一脸的兴奋,她一把拉住我的手,激动地一双眼睛都泛出了光芒:“奉竹回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顿时心花怒放,也不顾脑袋瓜疼了。
师叔回来了……师叔回来了!
我撒开两条小短腿就往清序殿跑,暗自庆幸昨天把大殿打扫干净了,不然今天师叔看见了又得说我,不过……想想他说我都觉得很是幸福。
啊,许久许久没有听过他说话了,现在听见他的声音会是怎样的感受呢?
我简直不敢想象。
只是捂着胸腔一路奔跑,扑通扑通,就像要跳出来似的。
哦,我竟然又忘了,我是会仙术的!干嘛傻乎乎地跑着啊。
略紧张地念起口诀,竟然把这么熟悉的仙诀都念错了,结果,我十分丢人地被七师姐知夏带过去。
一眼看到的是奉竹。
他好像在收拾什么东西,背对我,我踮着脚想上去拍拍他的肩膀,不料被他发现,“唰”的一下,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
“小染!我回来啦!”
我打了他一下,问道:“近来如何?这一段日子还好吧?”
他保持着孩子气的笑容,回答说:“还不错啊,师父待我见识了许多奇花异草,风景很美呢。只是可惜啊,你没有亲眼去看一看。”
师叔大人的白衣从奉竹身后闪过来,我的眼神直接越过了奉竹,跳到他身上。
我悄无声息地走到他那里,幽幽地喊了一句:“师叔大人,好久不见。”
好久啊,真是好久。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我们,应该是隔了十几个秋了吧。
我刚刚露出一口的小白牙,却听见大殿里有一名女子在唤他:“师父!我把房间弄好了!”
这脆生生的呼唤啊,登时就令我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