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手中用银钎子插着一块粟子糕点,举在半中央,也不往嘴里放,只盯着,尔后像是想起了什么。
“糕点可还合你们的胃口,你们是第一次来我这小院子,事先没有准备好招待,时间紧迫,也没有来得及问丫环们,你们喜欢的口味。”
见文清有的没的说了一堆,却压根不理会她,文沫眨眨眼睛,眉头轻轻蹙起:“三姐姐。”
被文沫盯着说话,文清好笑着转过去:“原来四妹妹是在跟我说话啊,我没听见你喊我,还当你是跟五妹妹说话了。”
刚刚文沫一开口,的确说是五妹妹怎么样怎么样。
闻言,文沫脸上一黑,心里狠狠的堵上了。
好个文清,这个时候,居然跟她玩儿文字游戏,她咬咬牙,眼尾扫向文澜,她面上还保持着笑脸,一双眼睛里却满满写着失落。
今日里给文澜的冲击够多了,已经没有必要再添上一笔了。
文沫勾了勾唇角,用她姨娘的话说,反正文清不受宠,父亲没了,母亲又是个半残废的,没点子用,得罪了也就得罪了,左右文清命格不好,与她做不成姐妹还不定谁的运道更好了。
姐妹几人直到走,文清也没有摸清楚她们此来到底为何。
“莫不是只为了来刺我几句?”文沫这样做倒有可能,说话不经过大脑,也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但是,文澜和文涓却不会,她们经常喜欢玩儿当面一套,背着一套。
刚刚跟着来,居然一句话都不曾主动说,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也只是微微带着笑颜。
如果单看她们刚刚的表现,文清只怕就要相信她们是好姐妹了。
只是她们毕竟是有前科的人,而文清的记性又格外好,她们曾经仗着老何氏的势伺机欺侮她的事情,她记得相当牢实。
文清越想越觉得这其中有异,挥挥手,云裳接到暗示立马撤了出去,隐在园中的大树之间。
前方的林荫道上,桂树清朗,四季常春;榆树高壮,长着圆形的叶子,叶片如同铜钱般大小,轻风吹来,吹动树下行人的衣裙,引得几人连连扯了玉佩压着裙摆。
“四妹妹,你兴师动众的把我们寻过去,就只是听着你说那么几句话吗?”
文澜有些不满,自已却不说,鼓动着她的先锋文涓开口。
虽然眼下,她要借蒋国公府的势,不能明着得罪文清,却也不想看到她春风得意,文清那张纤薄的嘴唇噙着笑的模样,总能够轻而易举的让她的心灵变质。
“当真便是去道喜的,喜已然道完,自然就该离开了。”
文沫知道文澜受宠,跟她说话的时候,倒要尊敬有礼几分。
“何喜?”
文涓问得明白。
文沫看一眼文澜,她们正好站在榆树下面,伸手便可触到树上结成如同铜钱一般的榆钱叶,叶子尚未长大,小的有指甲盖大小,大的如同铜钱般,一串一串。
文沫手指成爪,轻轻一撕,便见圆形的叶子被开成了两半,里面有清绿色的叶子汁,弄了她满满一手,她有些嫌恶的皱了眉头,一旁边伺候的婢女玉环赶紧上前扯了自已的手帕替她揩着。
“大姐姐不会不知道吧?宣平侯府有意咱们文府姑娘之事,这可不是什么秘密。”文沫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看着文澜,目不转睛的盯着,声音朗朗。
文澜闪了闪眼眸,看向文沫,她一身草青色的绸布长裙,裙身上是她姨娘亲自绣的桃花花纹。
文澜再扫过她的头顶,竟是连一件像样的拿得出手的首饰都没有,只插着一支赤金的小发饰,轻轻的别在耳朵后面,这首饰普通人看着的确豪气,但是,对于一个闺阁小姐而言,却未免豪气太过,精致不足。
果然,这文沫脾气性格拿捏得倒是厉害,只可惜,谁人能猜得出来,这三房之中那主母的心思,自古嫡庶便不能共存,谁人都懂,只这文沫,自以为是,妄想以庶出的身份骑到嫡出人的头上。
被文澜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舒服,文沫索性别过了头,用手帕包着,继续撕扯着榆钱叶子有一搭没搭的开口:
“其实我们大姐姐比三姐姐好看多了,再说了这前面的姐姐还没有许定婚事,这后面小的倒是赶得很。”
文沫又说着从她姨娘那里听到的话:“听说是宣平侯府的大少爷马上就要做世子爷了,这日后就是小侯爷,三姐姐一嫁过去可就享福了。”
哪里如现在,父母都不管用,祖母也不疼。
文澜的心里头一阵阵发冷,她的眼前不自觉的想起了云泊那张俊秀不已的脸,他的眉眼细长,眼神略略带着桃花之意,每每开口说话,总是温柔可亲,如同春风拂过,令人一见之下,便再难以忘怀。
他如果要定下文清……文澜色变,心里深起一股急切来。
文沫看得分明,眼神静静凝起,为防着人看到,又用丝帕捂住了唇角,在鼻尖处轻轻的点了点。
刚点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赶紧把帕子拿了下来,如同做贼似的往身后看了一眼。
“四妹妹放心,你三姐姐现在不在这里。”
文涓脸上含着一抹嘲讽,她的思维很明显还停留在大蒜那件事情上面。
文沫眼底里冷意划过,她还就不相信了,这个梗她竟是翻不过去了,若是……若是那人……
文沫有些不敢想下去,深吸一口气掐断了,脸上露出一抹僵硬的笑。
文溪全程一直冷眼打瞧着,多余的话不说,多余的问题也不问,只安静的听着,寻思着要将听到的回去告诉孟氏,再听她言说。
四个姐妹,文澜和文沫各有心事,不欲多留,而文溪也借口三夫人寻她,欲要离去,留下文涓一个人,自然没趣,踩着几片榆钱叶落叶,跟着文澜的身后回了大房。
四个娇俏的丽影走后,轻风依旧吹拂,只是有些什么东西竟然在悄悄的的变质。
云裳看过了,听完了,等到大家都走了,才从树上翻下来,回了松竹院向文清回话。
“先去盯着大姑娘,四姑娘。”其他的两个,她冷眼看着,似乎暂时还翻不出什么风雨来。
云裳点点头,唤了春兰进来伺候,自已则悄悄溜了出去。
文清看着门口,秦婆子已经回来了,脸上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看着文清,热情的打着招呼:“三姑娘,您回来了。”
文清淡淡的一笑,脸上的表情莫名:“秦妈妈真真是个大忙人。”
秦婆子听着文清的话有些不对劲,但是文清偏生又是眉眼带笑着说的,当下便以为文清这还真是在夸赞着她了,眉开眼笑的凑上前去。
“三姑娘说的哪里话,不过是当个闲差。”
“哦,是闲差啊。”文清将裙身展平,裙摆上面的凤尾花,真的如同凤尾一般,铺展在石凳上面,不仅好看,还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给下首的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可不,老奴一日日里的可闲着了。”
文清一默,秦婆子这么说倒也是真的,对于一个不负责任的守门人来说,这个工作等同于没有工作。
今日里,文清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秦婆子好好的清算一番,这个门应该怎么看。
“秋菊,秦妈妈既然说这看院门的活路太清闲了,你想想看,手头上还有没有几样不清闲的活儿。”
这意思,便是要给秦婆子换一个工位了。
秋菊一怔,心里有些闷闷的,这秦婆子可是老夫人最信任的陪房刘嬷嬷的亲表妹子,姐妹俩少时也是伺候老何氏的,是老何氏刚刚进来的时候,就一直带在身边教导着的丫环,如今算是陪着老何氏一起老了的。
这个看院门的活儿,既轻松又有油水可捞,可是秦婆子腆了老脸才求来的好活计。
岂是文清丢几句话过来,就能改变得了的。
所以,秦婆子压根就不当回事,而秋菊不敢不当回事,却也不敢真个应下来。
就算是她有胆子应下了,到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执行啊。
这秦婆子仗着有人撑腰,最是喜欢耍赖撒泼,声名坏得很。
文清不了解情况,但是就算了解情况,她也不怕。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一定的程度上把自已个的印象弄得有些不太好,也不说差,但是总是要让老何氏一想到她就觉得膈应,再也不想给她安排什么相看,成亲的事情。
“三姑娘,想要给老奴安排点甚活计?”
秦婆子笑得谄媚,她自然想不到一个从来都不受宠的三姑娘能够怎么样搓磨她。
所能想到的也不过是三姑娘大概想要讨好她,好让她去给她在老夫人那里美言几句,也好使得她在踏青节的时候,给她安排一个好点的位置。
“秋菊……”文清脸上带着笑,眉头轻轻挎着,声音也冷了下来。
秋菊看一眼这个,看一眼那个,终究走向了文清:“姑娘,奴婢见浆洗房里的牛大婶好似有些忙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