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明月将刚刚盖住自己的西装的褶子理平，在小心翼翼的放在关山先生的腿上，露出小白花一般的笑脸，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说了句谢谢。

        她看不出关山先生的心思，便开车门打算走，不能总赖着不是？再说，这关山先生不像善茬儿。

        “我刚刚，好像是救了你。”

        其实关山先生自己也没想到，不过是多喝了两杯酒，晕得很，想在路边歇歇再走的这茬儿功夫，人一小美女就贴上来了，还夺了自己今夜的初吻。

        他半眯着眼睛盯着黄明月，将她是吓了浑身一抖。黄明月思量：不是说了谢谢，这家伙还想怎样？

        可转念又一想，人家走在马路上往地上一躺，就能讹出钱来，人家这么高抬贵手的救了她，她怎么着也该表示表示。只是她既没钱，也没值钱的东西，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有。

        黄明月面上笑成了一朵花儿，心里头却是霍霍磨起刀来：看样子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居然会在乎她这点小钱。

        “咳，也对，我该表示表示，这样吧，你先给个地址，等我回家筹了钱，立马给送过去，怎么样？”

        关山苍本想提醒她，要不要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再送她一程，没想好心当成驴肝肺，再看她眨着眼认真的样子，似乎还思量着怎么对付自己，便作罢闭嘴。

        黄明月倒是没想到，关山先生潇洒的抽了张名片递给她。

        灰白的纸片上一个名字，一个号码，如此简单。

        “关山苍……”黄明月念了一遍他的名字下了车，看着他的车扬尘而去，默默的松了一口气，再接着，她猛然回神，霎时之间，犹如千万匹神兽从心头奔腾而过……还在山上！

        回到老城区都到了半夜，个把小时的车程让她走了足足三个半钟头。

        这条街上隔了百米才有一盏暗暗的路灯，也不知哪个巷子急突突的传出乱糟糟的醉汉的吆喝，她脚步匆匆一口气跑到那栋老旧的筒子楼前。

        黑漆漆的楼道口像是一张黑洞洞的大嘴，只消你靠近一点点就能生吞了你。

        黄明月咽了口唾沫，一口气跑上5楼，那种老式的防盗铁门的吱嘎声让人汗毛直竖，直到打开家里的灯时，才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还是那种孤独又悲凉的新生。

        在这里住了六年，依然没习惯这里的环境。

        父亲母亲还没回来，黄灿灿在黄家别墅也不知道怎么样。黄明月裹了个毯子，累瘫在老旧的皮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门外突然一阵‘笃笃’的敲门声，略显急促。

        黄明月以为是二叔黄新磊跟着来了，张嘴飙出一句国骂，说：“真是阴魂不散！”

        她隔着猫眼一看，却是两男一女，三个不认识的人。这大半夜的，黄明月也不敢贸贸然开门，便隔着门问：“你们是谁？找我什么事？”

        开头的男人一愣，回头看了后面那女的，女的会意，便答：“我们是警察，你别害怕，请你开门，有事要跟你谈谈。”

        查验了证件，黄明月才开门。

        “你是黄明月吧？”女警察开口问，明明是执法，语言里硬生生多了两份同情。

        黄明月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她和三位人民警察对立在窄小的门口，场面看起来有些窘迫。

        女警察从文件袋里取出一份资料，指着上面的一副黑白照片给黄明月看：“请问你认识照片里面的人吗？”

        图片上的人没认出来，文件标题上几个醒目的大字确让她心惊肉跳。

        那是一份死亡鉴定书。

        跟着他们一直到了警司，黄明月都还不相信，那是她父亲黄新松的死亡鉴定书。

        吃年夜饭时，父亲因为桌上菜色不佳，扔了碗筷，跑出去的情景犹在眼前……

        当时，母亲喂父亲吃了药，坐到年饭桌前，父亲还像个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坐得端端正正的等菜上桌。

        结果菜上齐了，他一看，唯一的肉菜仅仅是一道刨盐鱼，当时母亲还劝了他两句，说这是专门给他做的鱼，是他一个人的。

        谁知父亲竟不买账，团年饭间，将一桌盘碗全掀翻在地不说，手里的饭碗更是飞到客厅的双开大门上。

        黄新松原本也是个人物，黄明月的爷爷在世时，便培养他成了黄家集团的第一号接班人。可爷爷去世后，一场变故让他一夜之间白了头发，精神方面，更是在兄弟亲人的刺激之间崩塌，从此失常。

        黄明月时常想，若不是母亲的不离不弃，只怕父亲早就成了香城里某个天桥下衣不蔽体的流浪汉。

        黄新松每次犯病，先是一顿无名火，接着就是没日没夜的在外面走，走得最久的一次是半年前。明明服了药的人，半夜醒来，偷偷出了门。母亲发现后，和黄明月两姐妹一起去找，找了三天也没找到。

        那时候黄明月还以为，父亲会就此失踪，没想到，三天后他自己回来了，老旧的皮鞋张了嘴，脚上的水泡血肉模糊，面若菜色，嘴唇龟裂。

        医生说，他可能不吃不喝连续走了三天三夜。

        所以此后每一次，只要他出走，母亲都会去找，直到找回来为止。

        停尸房里的气温很低，低到让人有些窒息，黄明月止不住的全身颤抖，咬着嘴唇泛白，眼眶通红，也没见泪水。

        她不相信这白布单子下盖着的是她父亲。

        一直陪着她的那个女警察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黄明月坐在休息室，捧着半杯冒着热气的茶。

        那是一张被水泡发了的面目全非的脸，她敢确认，那不是她父亲。就算她只是个普通人也知道，冬天，仅仅一天，尸体不可能有这样程度的腐败。

        可是，深蓝色的夹克，桃领的针织毛衣，那双她送给父亲的牛筋皮鞋，还有手腕上，他戴了好多年的石英表，甚至连发型和个头都不差分毫。

        这些，该怎么解释？

        年三十晚上，父亲犯病跑出门，母亲跟着出去，这几句话她反反复复的讲了好多次，问询的警察始终不信。

        脑子里百转千回，才明白，警察们为什么会来问她！老城区找不出一个目击证人，她的母亲行迹不明，很明显，他们怀疑，凶手是她母亲！只有她母亲才有重大嫌疑……不堪各方面压力，终于狠心杀死丈夫……这种理由完全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