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茵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眼角擦了过去，凉丝丝的，在大夏天里她竟然想要抓紧那个东西，可是没有。

        她的指尖从上面擦过去，随后被另一只手握住。

        她闭着双眼，感觉到那只手拂过了她的脸庞，从她吹弹可破的皮肤上擦过去，像是要抚平她所有的哀伤。很久很久以前她似乎做过这么一个梦，也是在伤心之时，梦到一名男子安抚着她的情绪。

        他的声音温温柔柔：“阿茵……”

        乔茵突然从迷蒙之中醒了过来，见季深的嘴巴微微开合，唤着她的名字，那般轻柔，生怕一不小心打扰到她。

        “阿茵，我带你回家。”

        那只胳膊搭上了她的肩，不由分说背着乔茵就往外面走。

        背上的姑娘身子很轻，一张笑脸皱皱巴巴，虚弱得不行，季深竟然有了几分心疼。

        分明是利用她完成任务的，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

        季深遏制住自己的冲动，一步一步地走向乔茵家里。

        都成了这个鬼样子，肯定不能跟她家里说是他们两个人在喝酒，不如就说是同学聚会乔茵喝多了。这样相对比较容易接受。

        一路上乔茵不停地嘟囔：“司陆啊，你为什么走了，为什么抛下我一个人？我曾经那么那么珍惜你，我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你对我是不离不弃的，可是你……还是走了啊。你就那么走了，想过我吗？”

        他当然想过。

        但是他离开本体的时间越久，能力就会变得愈加衰弱，最终消失。

        这些事情季深再清楚不过。

        可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坚持把任务做下去。

        他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从过去到现在，他好不容易才弄走了苏浅，抢来了红翡，不能为了一个小姑娘心软。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季深的心却是不能够劝说回来的。

        它在流血。

        季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明知要做的就是让这姑娘哭泣，用她喜极而泣的泪才能解开红翡的封印，偏偏乔茵的哭声像是一把刀插进了他的心脏，甚至在里面搅合两下，使它破碎不堪。

        季深……怎么动了感情？

        背上的姑娘很乖，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着，昏黄的路灯照在他们的身上，两个影子在树下聚集交叠，被路灯拉长又缩短。

        如果可以，忽然很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他与他的姑娘。

        偏就在这个时候，乔茵又换了一声“司陆”，这使得季深狠踩在地面一片落叶上，甚至将它碾碎。

        司陆，看来你的心里想的一直是司陆啊。

        都说酒后吐真言，看来这话真不假。

        季深很烦躁。

        乔茵很安静。

        两个人一直走到一处岔路，季深忍不住问：“阿茵，你喜欢我吗？”

        用的是极其温柔的语气，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别人说过话。

        本以为乔茵会说“喜欢”或者“不喜欢”，哪知道她打了个充满酒气的嗝儿，张口就问：“你是司陆吗？”

        浓烈的酒味儿喷洒在季深的脖颈处，乔茵呼出的气息弄得他痒痒的。

        他苦笑一声：“如果我不是，你就不喜欢我了？”

        “嗯……”乔茵哼哼两声，“你是司陆吗？”

        “我……是啊。”季深没有任何底气，却还是这样说了。

        不似第一次欺骗她时候的随意，现在的他像是被人扎了一下的篮球，没有立刻爆裂，却是越来越瘪。

        心已经空掉了。

        乔茵一下子圈住了他的脖颈，笑嘻嘻地说：“那我就喜欢。”

        “那就好。”

        风把季深的话吹散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地在空中飞来飞去，渐行渐远。

        很难过，胸腔有一团气息郁结着无法释放，如同一团棉花堵在了喉咙口，始终没有办法抠出来，也没法咽下去。

        进退两难。

        平心而论，乔茵是个很好的姑娘，懂事天真又善良，而他呢，始终生活在这个世界的阴暗面。两个人仿佛站在河的两端远远相望，他始终无法触及到她的世界。

        很想进去，很想融入到她的生活。

        因为那对于他来说……是阳光啊。

        遥远的阳光。

        天知道季深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敲响了乔茵家里那扇门，开门的是个中年妇女，应该是乔茵的妈妈。

        他把乔茵放下，深吸了一口气：“阿姨，我们同学聚会来着，阿茵喝醉了，我怕她出事，就送她回家来了。”

        “谢谢你啊。”妇女接过乔茵，礼貌性地问，“到家里坐一会儿怎么样？”

        “不用了不用了。”季深摆摆手转身离去。

        他太凌乱了，经过了这一晚上，竟然有点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与此同时，屋子里的乔茵正在卫生间里大吐特吐。

        她从来就酒量就不好，现在吐成这个样子也还是在意料之中。妈妈心疼地扯着卫生纸给她擦嘴角，问：“好端端地喝什么酒啊，你这小丫头，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我就是要撒酒疯。”

        不然季深怎么知道司陆一直都在她心里？

        哼，今天他竟然诓骗自己，说他就是季深，鬼才信！

        虽然她的记忆力日渐衰退，但也没有衰退到什么都不记得的地步，她虽然不记得司陆长什么样子，但是非常清楚司陆带给她的那种感觉。

        温馨亲切，珠联璧合。

        这世上最难的就是两个人心意相通，而有司陆在的时候，她不需要任何动作都会有很深的安全感。

        那是只有司陆才能带给她的感觉。

        如若说从前她分不清对司陆是依赖还是喜欢，现在她完全可以分得清。

        她喜欢司陆，来自于本能的那种喜欢，无论外界发生任何情况，也无法改变。

        今天试探季深一番，她总算是看到了一些些眉目。

        季深一定是有目的的。

        而且……红翡应该就在他的手里。

        她不敢确定，只能推测。

        仔细想想，今天他用一个冰凉的东西贴近她的脸颊，为了不引起季深的怀疑，那个时候她没有睁眼，但她能够感觉到——那个东西，拥有和红翡一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