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海天酒楼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不管别人怎样形容夕阳，但此刻的夕阳在柳无欠的眼中，就像一只咸蛋黄，因为他已经很饿很饿了。

        两骑快马沿着海边奔驰，马背上一老一少。老者花白的头发没有束扎，在风中飞舞凌乱，瘦削的黑脸全是皱纹，形若风干的苦瓜，而且他左手的衣袖随风拂动，他是个没有左臂的残废人。马背上另一个人就是柳无欠，他今年十五岁，他是个胖子，圆圆的脸、圆圆的身子、圆圆的手脚，五短的身子看上去像一只球。

        柳无欠看看身旁的独臂老人，忍不住问：“师父，还要走多久才到梅沙镇？”

        独臂老人说：“快了，你肚饿了吧？”

        柳无欠苦笑地点头。

        独臂老人眼中隐约闪过一丝笑意，说：“都说胖人怕饿，果然如此。”

        当夕阳被西山吞没后，师徒两骑快马终于进入了梅沙镇。

        梅沙镇是一处繁华之地，镇上很多饭店酒楼。但酒楼饭店多，并不代表就有饭吃就有酒喝，因为镇上所有的饮食店都人满为患，很多人在门口都挤不进去。

        在梅沙镇上做饮食业的老板们虽然赚得盆满钵满，却也苦不堪言，因为这几天进店吃饭喝酒的人都是江湖刀客，花钱豪爽之余脾气暴燥，稍有不顺，轻则挨揍重则打伤甚至被砍死，月满楼的老板贾仁就是出言顶撞那些刀客，被一刀砍断了脖子，官府也不敢管这些人。

        梅沙镇突然间涌进数千名刀客，他们都是些无法无天的狂妄之徒，他们聚于此地，自然是想观看独臂刀王蒋经与龙王凤笑天在马恋山之巅的决战。

        十年前，蒋经还不是独臂刀王，而且也不是独臂，他与凤笑天在马恋山之巅曾有一战。那一战的风采，仍令江湖的刀客们津津乐道到至今。但也是因为十年前两大绝顶刀客的一战，蒋经才变成了独臂，从而成为今天的刀王称号。

        那一战，蒋经虽败犹荣！因为他当时在江湖上还藉藉无名，却挑战武林世家小梅沙龙王门的凤笑天。那一战，蒋经虽被断了一臂，但他却因祸得福，炼成了刀法中最神秘的残刀诀，因而成了独臂刀王。

        独臂刀王蒋经和徒弟柳无欠在傍晚时分进入梅沙镇，饿得肚子打鼓的柳无欠却找不到饭店吃饭。这可把独臂刀王师徒俩气疯了，来决战的人没饭吃，来看热闹的人却霸占了所有饭店。

        蒋经的黑脸更加黑了，柳无欠看见师父的脸色，知道师父准备发脾气了。独臂刀王发脾气，对于饭店里面的那些刀客来说，这绝对是一场灾难！

        柳无欠的脾气本来已经坏，而饥饿的人脾气更加坏，他走到海天酒楼门前，大声怒吼：“里面吃饭的人全都给我滚出来！”

        酒楼里的江湖豪客们闻言都不禁一呆，因为柳无欠的声音如一声惊雷，但当他们看清楚门口叉腰站着的只是一个小胖子时，都有点恼怒起来。“横江一刀”张一山站起来，喝大了的他摇摇晃晃走到柳无欠面前，喷着酒气问：“小胖子，是你叫老子滚出来吗？”他说着拨出腰间的薄刀，又说：“对付没有礼貌的小朋友，我一般都会代他的父亲教子的。”

        柳无欠回头看了师父一眼，然后他拨出一把乌黑的小弯刀，然后在场的人，包括张一山在内，似乎有道黑影一掠而过，然后看着张一山的薄刀落地，然后又看见薄刀旁边的三根断指，然后再看见张一山右手有鲜血喷射而出。

        张一山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不明白自己手中的薄刀怎么掉了？直到十指连心痛，他才知道自己右手的手指断了三根，他才知道自己以后再也不能握刀使他的“横江一刀”了，他才知道自己已经从刀客中除名了，他才知道眼前这个小胖子的可怕。

        酒楼里的刀客们看见张一山的下场，又看见门前那个没有右臂的枯瘦老者，然后他们都明白了，原来这场惊动江湖的决战的主角出现了。

        独臂刀王使残刀时犹如杀人恶魔，蒋经是靠杀人成名，用无数成名刀客的人头垫成刀王的宝座。

        尊严与性命那一样比较重要？说尊严重要的，一定是性命没有受到威胁的时候。如果性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尊严？所以，酒楼里的刀客自动清场。

        柳无欠把师父请进酒楼，他用刀法把这间酒楼包场了。

        独臂刀王在一张刚收拾干净的雅座坐下，酒楼老板自然知道能驱赶满屋江湖好汉出去的人的厉害，所以用最快的速度端上了美酒佳肴。

        酒楼里第一次如此清静，再没有刀客敢进入海天酒楼，因为独臂刀王在他们的眼中，犹如天神般存在。

        以独臂刀王的脾性，柳无欠只断张一山三根手指实在是太仁慈了，如果是他出手，只怕要灭了刚才在酒楼里的刀客。所以蒋经冷冷地对着站在酒楼外一睹刀王风采的刀客们说：“如果谁再敢进来，必断其首级。”他的声音很轻，但却像一把锥子般刺着他们的耳膜。

        江湖上，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虽然独臂刀王的警告已发出，但却有三个人施施然走了进来，三人找了个雅座坐下，把店小二招了过来点菜。

        独臂刀王看见这三个人进来，当先的一人年约四十，脸如白玉，温文尔雅，穿一件青色长袍；他身后跟着两个少年，也是穿青衣，一人年约二十出头，一人年约十五。这两少年是叶先开的弟子，是他最喜欢的三弟子关山河和关门弟子方小西。

        酒楼外的刀客开始兴奋起来，因为很快就有好戏上演了。大部分刀客都知道这个青袍人是什么人，此人便是青山派的掌门叶先开，一个与龙王门主凤笑天齐名的刀客；而且大家还知道，叶先开与凤笑天的交情非浅。

        敢主动挑战独臂刀王的人，江湖上的刀客也只有叶先开了，因为叶先开绰号“青山大侠”，他疾恶如仇，早就想把杀人如麻的蒋经除去了。

        蒋经喝了一杯酒，叹口气说：“可惜了。”

        叶先开微笑着问：“蒋刀王可惜什么？”

        蒋经说：“如果不是明天日出之时与凤龙王决战，我必挑战叶掌门的青山刀。”

        叶先开说：“我还以为只要我走进这酒楼，蒋刀王便对我大开杀界。”

        蒋经听到叶先开的嘲讽，却也不气恼，他说：“能够与老夫同桌吃饭的，也只有叶掌门有这个资格。”

        叶先开说：“蒋刀王如此恭维，叶某真有点受宠若惊了。既然蒋刀王不便亲自与在下一战，我倒有一个提议，就由在下的劣徒方小西与令徒一战，代替我们的挑战好了，不知蒋刀王意下如何？”

        蒋经点头，说：“这个提议非常好。柳无欠，你就出去与叶掌门的弟子比试比试，大家切磋，点到即止。”

        柳无欠已经赶紧吃了碗饭，还往嘴里塞了一大块肉，才含糊应了一声，大步走了出酒楼门前站住。

        方小西也走了出去，他停在柳无欠面前，看着柳无欠球形的身子，忍不住笑了，说：“矮冬瓜，准备好了没有？”

        柳无欠气得满面通红，他盯着方小西清秀的脸，心里恨恨地想：就算你长得好看点，也不应取笑我呀！我们是比刀法，又不是选美！生得矮又不是我的错！他说：“小白脸，你小心点，别让我的刀把你的脸划花了。”

        方小西没有生气，他嘲讽地说：“矮冬瓜，你把嘴里的肉吃下肚没有？我准备出手了。”

        柳无欠拨出乌刀有手，说：“来吧！”

        方小西拨出了短刀，慢慢迎上去，但他只走了两步，身形突然如一支怒箭般扑向柳无欠，手中的短刀挥动，他已经砍出了三十六刀。在很多刀客的眼中，方小西只砍出了一刀，因为他的刀太快，三十六刀就像一刀。

        柳无欠没想到对手不但身形快，而且刀更快，他被攻了个措手不及。柳无欠是独臂刀王的唯一弟子，刀法自然不俗，如果他选择抵挡，他自知没法去挡那三十六刀，所以他只有退。

        柳无欠身子倒飞三丈，避过方小西的刀光，然后又冲上来对着方小西迎头一刀斩。

        在很多刀客的眼中，柳无欠只是迎头一刀斩这一招接住了方小西的进攻，他们根本没有发现柳无欠先退再攻，因为柳无欠的身法快到像没有移步一样。

        方小西眼睛一亮，叫道：“矮冬瓜，身手不错，再接我一刀。”他的人跃在空中，刀光再次从他手间洒出，这刀光铺天盖地般飞向柳无欠，简直就像下了一场刀雨……

        坐在酒楼里喝酒的独臂刀王再也喝不下去了，他看着方小西，忍不住说：“快、好快，但青山派的刀法并不是以快来展现的。”

        叶先开喝了一杯酒，笑着说：“不错，我青山派的刀不是以快来显威力，但小西这小子是个另类。”

        蒋经叹口气，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只要把刀使得快，对手只怕连破绽都看不清。叶掌门，你收了一个好弟子呀！”他一脸羡慕之色。

        叶先开一脸骄傲，说：“小西是我的关门弟子。”他的意思很清楚，原本他已经打算不再收弟子了，但因为方小西的资质，所以才收为关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