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慢慢变得深邃。当山下渐渐开始亮起灯火的时候，山上那些昼伏夜出的昆虫已经开始高声鸣叫了。

        曹杰揣了不少果子在怀里，将他本就鼓胀的肚子撑得更加富态。“蛇哥，差不多该下山了，要不然老爷子该急了。”曹杰轻声道。

        王麟点点头：“嗯。”，一个翻身，从树上跳了下来。在树上待了不短的时间，身体有点麻木，张大了眼睛，可是却有点看不清晰东西。捏了捏腿，小声的自言自语道：“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就瞎了。”

        王麟并不担心两位老爷子着急上火，不要说他俩现在的具体位置，就算曹杰吃了几个果子，两位老爷子这会儿都清清楚楚的。早就有人把这些数据送到两位老爷子书房了。

        山依旧不陡峭，路依旧不崎岖，王麟的步伐依旧轻快。也许一个吝啬的人把自己唯一的东西分享给一个认可的人，他反而得到了更多。

        曹杰一路吧唧吧唧啃着果子，跟着王麟走在灯火通明的官道。傍晚的路人不比白天少，尤其是类似怡香院门口这样的地儿。

        突然，王麟顿住脚步，望着前方。几个捕快把一妙龄女子押入怡香园里，任由女子哭喊打闹，脚步却是没有丝毫停留。

        其中一个体型瘦小的捕快，宽大的衣袍穿在他身上十分松弛，面目又生得猥琐，尖嘴猴腮，就像一只猴子得了道，修得了人形。

        几人虽然都是在拉着女子，就他一人是在斜着推搡，一双手更是多次在女子重要部位停留。女子哭喊着四处张望的眼神，慢慢变得绝望，四周的人似乎见怪不怪。王麟在不远眯着眼睛，隐约看到了她脸上正在抽噎的鼻翼和已经红肿的眼睛，但他没有任何动作。

        相比王麟的沉默，曹杰却已经怒容满面，一把扔掉手里的半个果子：“听了一辈子逼良为娼，今儿个还真遇到了，爷爷今天就让那几个兵匪知道什么叫王法！蛇哥走。”

        正当曹杰火冒三丈，撸起袖子的时候，王麟一把拉住他，摇了摇头：“能让官兵把人押到这种地方，大乎两种，第一是偷偷逃跑的本来就是妓女，第二，不知又是那个官员犯了事，被贬流放，女性家眷才会沦落如此。”

        曹杰怒色不改道：“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姑娘进火坑啊！”

        王麟转过身：“天下之大，这样沦落风尘，成为别人身下玩物的女子不计其数，你救得过来吗？说不定，你玩过的，就是其中一个。不忍心看，那就闭上眼。”话说完，王麟竟然走了。

        曹杰愣在了原地，难道自己以往的那些快乐竟然如此肮脏，那些如花的笑靥背后竟是如此凄凉。

        刚刚押人的捕快已经出来了，女子的命运也画上了句话。“嘿嘿，等哪天，哪个有钱的孙子拔了那娘们的头筹，老子也要去试试！知府女儿有什么不同。别的不说，桀桀……刚刚验了验货，真他吗软呐！”

        说话的是那个猴子一样的捕快，这时候正在陶醉的闻着自己的双手。但是显然他的举止让他的同伴十分反感。

        身边人流还是熙熙攘攘，官兵也越行越远…………

        曹杰依然愣在原地，突然，他动了，大步走，小跑，飞快的跑。很快就到了几个官兵身后。

        身后突然有了动静，似乎目标很明确，就是朝他们来的。几个捕快条件反射般同时转过身，手按刀柄。为首一个国字脸的捕快看了看曹杰，一身污垢，衣服上还有几个大口子，当时就不认为是什么大人物：“阁下有事？”

        曹杰深呼吸了两下，二话不说，直接一拳就捣向那猴子一样的捕快面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猴子捕快应声倒地，高声惨嚎。这一拳不但砸断了他的鼻梁，还敲掉了他一颗门牙。眼泪鼻涕鲜血流了一脸，扭曲的脸分外可怖。

        几个捕快唰唰唰的拔刀出鞘，将曹杰包围，为首的国字脸脸色很阴沉：“袭击衙门官差，得请你跟我们上衙门走一遭了。切莫反抗，刀剑无眼。”

        对来路不明的人保持最大的高看，这是他当官差多年的为官之道。万一遇见了惹不起的大人物，世上可没卖后悔药的地儿，但若真是个愣头青，那进了衙门，他有一百种方法让他为今天的举动后悔。

        猴子一样的捕快痛苦的捂着脸从地上爬了起来，咬牙切齿道：“小子，我怀疑你和上月那起流匪抢劫杀人案有关系，跟我们走一趟，若有反抗，就地格杀。”

        这里的打斗很快就吸引了大群行人，不过都站的远远的，看那衙门官差都拔刀了，生怕溅了自己一身血。

        根本就没理国字脸，曹杰揉了揉生疼的手，又冲了上去，眼看又要挥拳打猴子似的捕快。

        看着曹杰那嚣张的举动，一股子痞味的猴子捕快也是彻底爆发了。

        京城的捕快，到哪儿不是耀武扬威。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到小贩小摊吃东西给钱别人都不敢要，临走赔着笑脸还送你一堆。大大小小的商铺谁不多多少少的打点打点？

        今天被当众如此羞辱，往日威风扫地，颜面无存，以后如何再在这捕快圈立足！如何在老弱病残、卑微小贩面前显露自己英勇风姿！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看着曹杰再次伸过来的拳头，猴子捕快挥手就是一刀。刀身在曹杰瞳孔中越来越大，曹杰也终于变了脸色。但他不仅不避开，反而出力更狠！雪亮的刀身反射着猴子捕快狞笑的脸，这一刀若砍实了，当场就会多出一个残疾人士。

        “砰！”刀似乎砍到一层无形的钢板。猴子捕快如遭重击，倒射飞出，在周围的尖叫声中砸塌几处小摊，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过后再无声息。看那血色深红，必然已经伤及内腑。

        国字脸捕快脸色大变：“灵师强者！”，由于刚刚曹杰对自己的无视，所以同伴突然向曹杰发难下狠手他也没有制止。但看现在，似乎真惹上了点麻烦。

        脸上的阴沉一闪而过，对着曹杰身后抱了抱拳：“不知我兄弟如何得罪了阁下，不过当众殴打官差，还请阁下上衙门一趟，若真是我兄弟有什么不对之处，公堂之上定然给阁下一个公道！”

        一只手搭上曹杰肩膀，将他拉出几个捕快的包围圈，曹杰回头一看惊喜道：“龙叔！”，那只手的主人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到国字脸的面前。

        这时，国字脸才看清楚了这个将猴子捕快打成重伤的人的模样。一身黑衣裹着蛮牛一样魁梧的身体，全是横肉的脸上写满了不屑。

        “想请你爷爷我去衙门喝茶？”黑衣壮汉扭了扭脖子，发出一串令人牙酸的响声。

        被人一口一个你爷爷，国字脸的脸色也是青一阵白一阵。不过这么多人看着，面子不能落了。再次抱了抱拳：“我等人物虽然微贱，但至少代表京城法制的脸，阁下……”

        没等国字脸说完，黑衣壮汉裂嘴一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给脸不要脸！”，“啪！”一个响亮的耳光，没人看到壮汉是怎么出手的，不过国字脸已经一个趔趄倒地。

        倒在地上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其中还有着几颗破碎的牙齿。国字脸慢慢抬起头，脸色狰狞得可怕，握刀的手，骨节发白，颤抖的身体彰显他的内心已经到了疯狂的边缘。一再委言相劝，却被一再羞辱。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一个横行霸道得捕快。

        黑衣壮汉慢慢蹲在他面前，掏出一枚腰牌：“法？在京城，这才是王法！”，玄铁制的铁牌上刻着一个大大的“曹”字。

        看到这个腰牌，国字脸一怔，不顾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立马翻身爬起，单膝跪地：“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见谅。”刚刚的凶狠已经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顺从。

        黑衣壮汉哈哈大笑：“呸！”一口浓痰吐到国字脸捕快的脸上。然后点了点头：“你做捕快不行，做狗倒是块好料！”

        国字脸眼角狠狠的跳动着，缓缓吐出：“受教！”，两个字，似乎抽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说完头埋得更低。

        壮汉转过身再未看他一眼，拍了拍曹杰肩膀：“好样的，有股子血性，我曹家人没孬种！”显然刚刚曹杰不曾退缩的举动得到了壮汉的认可。

        曹杰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冷静过后着实感到自己刚刚太冲动，太过冒险。

        “多谢龙叔搭救小侄。”曹杰牵强的笑着说到。壮汉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稍稍收拾一下心绪，曹杰转过脸看着几个不知所措的捕快，指着不知是生是死的猴子捕快厉声道：“如果我以后听到了这个杂碎去糟践了那个姑娘的风声，老子把你们全阉了送进皇宫当太监。”

        说完后，在几个捕快唯唯诺诺的回应声中，他四处看了看王麟的踪影，发现他正在不远处笑眯眯的朝他招手。曹杰不免有些气结，王麟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处事风格，多少有些让他感到冷漠。

        曹杰低着头慢慢走向王麟，黑衣壮汉却没有和曹杰一路的意思，看着几个捕快相互扶持着离开，他几个跳跃就消失在人们视线里。

        王麟看着曹杰带着淡淡气愤的脸，依旧是眯着眼睛笑呵呵的样子，没有解释什么，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回到王府。

        官道再次恢复平静，被砸碎的小摊已经有人在慢慢收拾。不一会儿，干净的街道只剩几颗破碎的牙齿，在昏黄的灯火照耀下反射着金子一样的光，还有渐渐干涸的鲜血，慢慢暗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