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明白了便应公子一声。”

        “是。”垂首将茶具收拾整洁，无声再次缩回到马车角落，暗自鄙夷这只骄傲的孔雀。

        因着颢然马不停蹄不分昼夜的驱车赶路，灵凝一行人竟提前抵达仙山脚下两天。

        仙山常年与尘世隔绝于结界之外，寻常人莫说是拜师修仙，哪怕是见得仙踪一眼，都是难上加难。

        难得此次仙山机缘收徒被赶上，否则错过玉华收徒，灵凝必得泣血而亡。

        …………

        “纵使来仙山拜不上名师，但只要仙山肯收我，哪怕只有半月也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有一搭没一搭同颢然讲话，灵凝提着本就不剩多少干粮的包袱，动作利落，毫无眷恋下了马车，挥手微笑向颢然告别。

        即已到了仙山，那便是各奔东西之时。

        紧了紧小拳头，灵凝踏着满地细碎树梢下的阳光，坚定步步稳重走远，与颢然，自此相逢是路人她不想让仙山上的尊者以为，自己是依靠什么皇家实力才得以来此。

        灵凝年纪虽小，可毕竟不是傻子，单单只从那阿福对公子的敬畏，便可窥得颢然家族实力一二，加之颢然举手投足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威凛之气，挥金如土的行事作风，其身价高贵更是不言而喻。

        对于灵凝的提前辞行，颢然倒也没有多少意外，彼时只是依然倚在马车靠椅上，眼睛都未多抬一下，只随手掷给灵凝一枚玉指环，命令道“佩戴这指环，证明你我曾经见过。”

        指环翠绿色泽异常通透，高举之时甚至可见阳光，好玉。

        一双望穿秋水之眸几乎被灵凝眯成月牙，从小至大因‘妖孽’的身份，她几乎没有收过任何礼物。

        更何况是如此价值连城的宝贝。

        灵凝就势塞到怀中“谢谢。”

        颢然并不理她，只兀自哼了哼，转而命阿福驱车而去。

        一路绝尘，或许再相逢已是陌路。

        …………

        玉华仙山名声浩大，弟子万千众多，因而收徒便是随机缘时间而定，或是三年仙山大门开启一次，或是百年未见仙踪半缕。

        没有固定的时间地点，冥冥之中，全凭命数。

        而今年，是玉华五十七年来，首开仙门，得知仙山再次收徒消息时，平凡人家自是挤破了脑袋，欲将孩子送去修仙。

        能进玉华，且被仙尊收为弟子，这意味着什么？

        玉华仙山之名，可谓四海八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更多的时候则是虚无缥缈，只是同神话一般存在，从来没有多少人有幸见得仙者……

        如今，仙山放出收徒消息，凡间立即相应，犹似开水汹涌沸腾，与世隔绝清冷的仙山脚下，仅此一天便早已人满为患。

        灵凝幼小的身子灵巧如游鱼在拥挤的众人中钻来钻去，希望能有幸挤到最前面，但她的努力与成果明显是不成正比，人挨人人挤人摩肩接踵，半个时辰后，灵凝满头大汗站在人群外，无奈一声仰天长叹‘呜呼哀哉’。

        山下虽是拥挤到喘息都是困难，但为不错过仙山收徒之机，灵凝依旧固执的选择死守在山脚之下，等待仙门打开。

        山下无落脚之地，便干脆凭借自己掏鸟蛋练就的灵敏身手，如猴子般在树上呆了一天一夜。

        次日

        晨初之时，万丈红芒应光而起，彩云弥漫漫天，百花齐放仙鹤齐飞，在一双双精亮童真眼睛的期待下，仙乐袅袅间，玉华结界瞬息撤退，仙门显山露水徐徐展开。

        虽然传闻中说仙山收徒时是‘仙门’打开时，‘门’里便是仙山，但此刻哑然呈现在人们眼前的，却只是白茫茫一片四合暮霭，面前似是万丈悬崖，寒风凛凛倒灌而上，一条斑斑锈迹通天铁锁颤颤悬挂，枯枝嗟呀，除此再无其他。

        然眼前的苍茫大雾一时翻涌，浓重的似乎要滴出水来。

        面对仙山此情此景，众人发愣面面相觑。有家长相陪衬的孩子，俱是畏惧向父母怀中缩了缩，而如同灵凝孤苦无依的孩提，只能三五成群缩在角落战栗等待。

        众人闭息凝神的姿态，似乎都在无声宣誓着凝重。

        又是一阵寒风自崖下飞临扫过，烈风中，似乎还参杂着部分湿润清凉之气，那崖风扑来，灵凝届时感觉一阵神清气爽，再之后，别无其他。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仙山四面八方和着清风朗朗声音传来“衣袍未沾露水的孩子，上仙山来，其余退回……”

        空旷沧凉的声音几乎与周围空间融为一体，明明至远，却仿佛喳响回荡在耳畔。

        一些孩子哭着提起沾湿的衣摆下山，甚至有部分狡猾的男童，不听仙者劝告，硬是将湿透的衣摆拧干，而后随着部分通过一层考验的孩子继续向前，但结果却是他们只能向山下走，再回身往上，却是一步都行不得。

        灵凝庆幸的低头看着自己干爽如初的衣摆，一溜烟小跑，那姿态犹如一只欢快的百灵鸟。

        这一层考验很奇怪，自己甚至是什么都没有做，灵凝庆幸的以为，仙山收衣摆未沾露水的孩子，只是因为干净。

        单纯如她哪里知道，方才仙门打开那一瞬，清风万里洗涤的乃是人心，而心灵至善纯洁者，衣料干净如初，乃是证明身无邪念，如此方才可以有修仙资格。

        仙山第二层考验是攀爬着无尽石阶上山。

        石阶似乎常年无人打理，并且因山上树冠青葱茂盛原因，枝叶遮挡使其见不到阳光，故而青苔遍布，踩在上面尤为湿滑，冷眼看去似是一不小心便会摔倒直直滚落下去般。

        灵凝抱着双臂试探着踩了踩青苔，再三确认脚底落实，并在心底暗暗喊了一声‘扒鸡！’这才提着一口气攀了上去。

        遍布裂痕的石阶一节又一节，举目去望宛若通天之路，蔓延到无边无际。

        单单看着便让人心生绝望。

        “这……”

        半个时辰后，灵凝试探着扭头看向身侧一棵参天梧桐树，终于发现这台阶走不到尽头的缘由。

        “竟然是一直在原地打转！？”

        “嗯，这是幻叠术，倘若不是你发现的早，便是累死在这无尽的攀爬上，也是尤为可能的。”

        “谁！？”

        “呵，小丫头倒是机灵。”低笑如飘香流水后，那棵粗壮遮天蔽日梧桐树后，缓缓走出一人来。

        紫袍凤眼，声线婉转如歌，桃花折扇掩面尽风流。

        “小丫头，要本座帮忙吗？”

        “你是谁人！”

        “唔，具体说来，本座不是人。”

        灵凝不禁越加警惕上下打量他，如此艳色，难道是……“妖精！？”

        桃花扇遮住半边唇角，男子笑意越加邪魅诱惑起来“仙山上哪来的妖？”

        “莫不是神仙？”

        “你看我像是神仙？”

        “那你到底是什么！”

        “哦，难得你这丫头如此开明，日后你若是果真来到玉华，本座定会收你为徒。”

        仙山上能自作主张收徒的，想来辈分定然不低了。

        思及至此，灵凝不禁面有喜色“那敢问仙尊，上山之路要怎样走……？”

        “还问路做什么？本座直接送你去不是甚好？”

        说着还未待灵凝答应，那人已经广袖轻挥。

        灵凝届时眼前紫气东来，想要说话挣扎时，已是身不由己。

        恍惚间，只见那人眉宇艳色，紫衣锦绣堪比三月桃花。

        …………

        虽是莫名其妙被人走后路丢进仙山，但玉华偌大，单单主峰便有四座，而今灵凝七荤八素的在半山腰绕了好多圈，将近真正日落时，方才找到仙山指定招徒的轩辕正殿。

        空旷的大殿上已站了多半完全通关的弟子，再有半柱香的时间，若是依然没有迈进殿门的，便要下山，不配拜师。

        彼时灵凝只是拍着胸口长出口气，庆幸自己是提前半柱香时间入殿的，同时暗自祈祷，希望不要有人发现自己如何直接来到山顶。

        时间犹似白驹过隙一点点无声溜走，后来又零散进入殿中几名孩子，却终是因为误了时辰而无缘仙山拜师。

        天幕刚黑之时，大殿正座之上，传来了与第一关同样苍凉庄严的声音，孩子们抬头仰望，只见檀木梨花椅上坐着一名精神抖擞，鹤发童颜老翁。

        那老翁身形本就略微消瘦，加之那一身素白宽大的白袍，与那几乎及腰的银白眉须，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如此单薄弱不胜衣。

        可那拂尘一甩间，却有透出股不容忽视仙风道骨来。

        “这应当就是传说中的巧窥天，专门负责掌管仙山弟子信息！”

        将私下孩子们议论声收纳进尽耳朵里，灵凝悉心一看，果然那老翁桌旁有一书‘天机谱’。

        传言巧窥天的天书从不离手，负责逐个侦查孩子底细，看来传言非假。

        只是，不说玉华坐拥五位仙尊，为何殿上只高坐一人？

        看出孩子们的疑惑，巧窥天抖了抖花白的胡须“今日天已渐黑，你们便早些回殿休息，明日一早，再来叩见玉华四尊，而后进行分班习术。今日都退下吧。”

        拂尘一甩，巧窥天又在孩子们一片诧异惊呼中消失了身影。

        “不得生贪念，贪乃仙界禁忌，人之本性劣根……”

        “不得沉迷于欲道，情欲乃鄙陋庸俗凡尘俗世之人所感，若想修得仙身，需清身养性……”

        “不得……”

        夜半，无言枕在自己手臂上瞪眼发呆，无意识听着仙山各种各样的清规戒律，灵凝困倦无奈打着哈欠。

        身旁的妙烟挑灯夜战读书，并非故意念给灵凝听，只是妙烟似有阅读障碍般，每看到一句话，就必须读出来方才能理解。

        这以至于妙烟为了不触犯玉华仙规而读书到夜半子时，灵凝便无奈听到子时。

        不是没有想过阻止她，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大家千辛万苦投奔玉华而来，为的不过就是有朝一日习得术法，光宗耀祖，面对妙烟如此刻苦，胸无大志的灵凝倒是有些感觉羞愧。

        她不期待自己能有多么大的成就，她只是希望自己能有一个玉华仙门弟子的称谓，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