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钦的话音不高，却也震得罗春才两眼发直。

        怎么降了林小满的职？

        一个副总助理，弃其量不过是高级文员。

        但是罗春才很快省悟陈国钦的良苦用心。自己就要离职，陈国钦一定着手善后事宜。向日葵不能没有代老板行令的人。

        “是啊，小林，这是我刚和陈总商定的。”

        林小满狐疑地看罗春才一眼，有些不自然。

        “陈总，罗副总，我觉得还是在车间里比较合适。”

        陈国钦摆摆手：“这是公司的决定，你的待遇不变，但是必须服从命令。”

        陈国钦口气没有商量的余地，林小满只好应是。

        “下午就来办公室上班。”

        林小满点头：“是，我服从。不过我若在办公室不习惯，还是让我回车间。”

        陈国钦笑笑，挥手示意林小满下去。

        看到门掩上，陈国钦问罗春才：“知道我的意思吧？”

        罗春才佩服地说：“老陈，这一着高，不显山不露水，平稳过渡。”

        “你推荐的人，我能不重用？现在就看林小满的悟性了。”

        “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

        陈国钦笑笑，沉吟不语。一会儿吁口气。

        “如果林小满真的是大帅之才，也许向日葵有转机，我也无憾了。”

        这句话的意思，罗春才没有完全读懂。林小满可以稳定局面，但不能使向日葵起死回生。只有陈国钦的家属才行。

        “老罗，如果林小满提起除尘设备的事，你尽管应承。这笔钱，我决定投入。”

        陈国钦声音不大，却显然有些力度。

        “老陈！”

        陈国钦挥手制止罗春才后面的话，淡淡的笑：“林小满新官上任，总得有点成绩给员工看看。”

        陈国钦主意已定，罗春才不好再劝。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聊没多久，门突然咚咚的擂响。罗春才还没开口，龙和平推门而入，满脸不高兴。

        “陈总，罗副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国钦欠欠身子，微笑道：“不急，坐下慢慢说。”

        “不坐！不说清楚，我也不走。”

        陈国钦失笑。龙和平从没在他面前使性子，这性子上来，也是条犟牛。

        “那，不是我罚你啊。”

        陈国钦的玩笑，并没使龙和平展颜。

        “小林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降他们职？”

        罗春才忍不住笑：“谁说降了他的职？”

        龙和平把气撒在罗春才身上。

        “你倒是挺乐意的。小林那么有悟性，跟了你，你当然轻松了。一个大主管调来当你的秘书，不是降职还是升职？”

        罗春才点头：“当然是升职。原来他在一楼上班，现在上了二楼办公，又干净又轻松，待遇不变，不是登得更高，看得更远？”

        龙和平哭笑不得，瓮声瓮气道：“反正小林和我配合很好，我不放人。”

        陈国钦扫上龙和平：声音不大，却透出威严：“老龙，要以大局为重。这个决定，是我做出的，与老罗无关。”

        陈国钦发了话，龙和平莫可奈何。

        “那，能不能推迟一段时间？”

        陈国钦斩钉截铁：“不行，马上放人。现在就放人。”

        本要留人，却事与愿违，龙和平苦着脸，扫了陈国钦和罗春才一眼，有气无力应了声是，慢慢转身。

        罗春才笑道：“老龙，坐下，休息一会吧。”

        龙和平没好气地说：“不累，没你的心情。”

        龙和平甩门而出，陈国钦和罗春才都笑了。

        “老龙是个直肠子人，从没这样对我说话，看来林小满确实有才。”

        罗春才笑笑：“当然，林小满胸有经纬，绝非常人可比。”

        “这我就放心了。”

        陈国钦了结心事，脸色更见疲惫。罗春才忙说：“老陈，我送你回家吧。”

        陈国钦摇头：“不必，我女儿在厂外等我。”

        原来这段时间，陈国钦一直是女儿接送，不过他的女儿从不进公司。

        罗春才扶着陈国钦站起来，缓缓走出总经理办公室。出门时陈国钦无限眷恋地回头凝望一会。路过财务室，陈国钦拂开罗春才的手，独自进去。

        一会儿陈国钦出来，一脸轻松，把手又搭在罗春才身上。

        扶着陈国钦出了厂门，罗春才便见一个富态的青年妇女跑过来，冲罗春才笑笑。罗春才连连点头。

        陈国钦指着青年妇女说：“这是我大女儿思思。”

        陈思思与陈国钦有点相象，着衣朴素，显得恬静，也一团和气。

        “陈小姐好。”

        陈思思看了陈国钦一眼，陈国钦笑：“这是罗叔，罗春才罗副总。”

        罗春才年龄不比陈思思大多少，忙说：“不妥，喊我老罗。”

        陈思思喊了声罗叔，扶着陈国钦走向停在不远处的白色宝马车。

        罗春才心情沉重，望着小车远去，转回办公室。

        才进自己的办公室，罗春才发现林小满坐在桌子旁。

        “咦，你怎么上来了？有事吗？”

        林小满嘟着嘴。“老龙撵我上来的，说一分钟也不能耽搁。”

        罗春才笑了。龙和平真是不折不扣执行陈国钦的命令。

        “那好吧，我教你该做的事。”

        林小满说：“不用那么急吧。来日方长。”

        这不是林小满的作风，他有什么打算？

        罗春才很想和盘托出他和陈国钦的事，想想还是忍住。

        “你有要办的事？”

        林小满瞅罗春才良久。

        “陆正光的事怎么处理？”

        罗春才有些尴尬：“对不起。”

        林小满明白，陈国钦和罗春才都没处理陆正光的事。林小满倒不是对杨红受辱的事耿耿于怀，而是觉得此风不可长。陈国钦因病在身，也许没有精力，但罗春才为什么不果断裁决？

        “那，还是我亲自处理吧。”

        罗春才暗暗点头。正好，这事也能惦出林小满的份量。我这位子就要交给他，给他历炼的机会吧。以后他做生产经理，会面对更多的麻烦事。

        “行，那你找陆正光谈谈吧。”

        “别的地方可能不合适。”

        林小满顾及陆正光的面子，也算心思缜密。

        “好，带到我办公室，我让让。”

        罗春才不想看陆正光那副目空一切的面相，更深一层，他不想林小满尴尬。万一处置结果不如意，林小满下不了台。

        “不，我带他到陈总办公室。”

        罗春才吃了一惊。这个大胆想法，亏林小满想得出来。

        一念过后，罗春才有些佩服。这是个怪招。你陆正光是陈国钦赏识的人，现在在陈国钦的办公室里，你还敢张狂？

        林小满确实异于常人，胸襟开阔。罗春才忽然有些不安。这样的人，只怕不肯久屈于人下。

        “好吧，按你的意思办。”

        林小满笑笑，转到大办公室，慢慢走近陆正光。

        面前人影晃动，陆正光抬起头，看清是林小满，挑衅地眼神。

        “林大主管，找我有事？”

        林小满沉声道：“是，请你随我来一趟。”

        陆正光不屑地说：“你算老几，也对我指手划脚？”

        林小满扬起头，冲杨红喊：“人事部，立即发布公告：即日起，林小满出任总经理助理，代为统筹公司一应事务。”

        办公室的人都惊呆了。虽然林小满身上还是脏不拉叽的，但气势咄咄逼人，人事任命这种话，他是不敢信口开河。刚才老板找林小满谈话，想必不假。

        连那个很淡定的企划同事，也盯着林小满发呆。

        林小满是个有心计的人。陈国钦一连串动作，他窥出其中之意。罗春才要离开向日葵，他已知详情，虽然今天陈国钦和罗春才都没透露这方面的口风，但突然提他进入公司核心层，他便明白罗春才必已辞职。

        那么以副总助理的身份，不如总经理助理身份更直接，更有慑服力。

        杨红一瞬间诧异，随即满心欢喜，顿时胸中的郁结一扫而空，按林小满的吩咐，很快打出通告。

        而罗春才在他的办公室听到，也且惊且喜，轻轻击掌。

        陆正光脸上一阵白一阵黄，溜杨红一眼，却见生产文员嘲讽的神色，顿时如充气的皮球，蹦起来梗着脖子叫：“就是总经理来，我也不跟你走！”

        林小满轻轻发笑。

        “陆正光，我只是找你谈心。你听不听我的无所谓，但是这份工作，这份待遇，不是哪个公司都能给你的。”

        陆正光虽然只是普通的企划员，但待遇几乎可与主管级相提并论，而陈国钦开他的工资，比别的公司同职位人员高出三分之一。

        林小满点上陆正光的死穴。

        陆正光除了性情偏执，却是一个识轻重的人，何况林小满的言辞并不过激，也扯出陈国钦这面大旗，不听还不行。

        陆正光慢慢平和心态，有气无力问：：“去哪里？”

        那个蔫性子的企划同事瞪大眼。

        林小满微笑：“我是总经理助理，代行总经理之责，当然是去总经理办公室。”

        陆正光跟在林小满身后，进了陈国钦办公厅室。林小满掩上门。

        “坐吧。”林小满指着椅子说。

        陆正光犹豫一下，终于坐下来，半低着头。

        林小满却有些踌躇。自己坐在哪里？坐陈国钦的位子，显见的有些僭越，但陆正光一贯目中无人，必须给一个强大的心理攻势。

        林小满忖度再三，终于举步绕过台面，慢慢坐上陈国钦的位子。

        也是普通的座椅的感觉，似乎质地更柔软一些。不过坐在这张椅子上，意义完全不同。

        整上公司最权威的指令，便是从这上面发布的。

        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公司里高不可攀的神圣庄严！

        林小满徐徐落座，慢慢扫上陆正光。

        陆正光却显出玩世不恭的表情。

        “林小满，不，林大助理，林大秘书，现在你有权对我发号施令了。”

        林小满淡淡一笑：“我从不以势压人。”

        “那你找我干什么？才上任，就把目光盯上我？”

        “自己做的事，自己要担承。”

        陆正光脸上有点发热，反问：“那你没做过错事？”

        林小满微笑：“做过，大一时，一个女孩子让我心动，我偷看过她洗澡。”

        林小满这话半真半假。确实有个女生让他心动，她跟踪不少次，那个女生有所察觉，一次故意诱他到女生澡堂，快进门时林小满突然发现，止步不前。而他这种痴情，却攫取那个女孩子的芳心。

        这个美女当然是郑小娟。

        陆正光大震：“那，后来怎么收场？”

        “当然是全校通报，我也作出深刻检讨。以后自然是不敢了。”

        这种坦然面对的表白，让陆正光慑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