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钦又一连几天没来公司。

        林小满衔命在身，这个时候非常希望陈国钦的强援。但是陈国钦不露面，林小满略略失望之余，心情复杂，一则是急，一则是忧。

        罗春才倒是不厌其烦，很有耐心悉数相授。

        林小满知道，罗春才的心早飞了，只要自己表态可以接手，罗春才便会很快离任。但是林小满有点忐忑，毕竟有人撑着，比孤军作战好。

        林小满忽然想起一事。

        “老罗，公司似乎缺少一个重要环节。”

        “哦，什么环节？”罗春才微微一怔。

        “业务！一个公司稳步发展，业务可是顶上半边天。”

        没有业务，便没订单，这是关乎公司的生存大事。

        罗春才愣了愣，轻声说：“业务是老陈亲自抓的。据说大都是他女儿跑的单。”

        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么重要的部门几乎是空缺。公司只有两个业务员，似乎做的都是售后服务。

        不过陈国钦本地人，他的女儿又有体面的工作，这个环节看来不是问题。

        两人边聊边讨论，忽然传来敲门声。

        门没掩上。二人回头，看到财政经理张小姐立身门外。

        “林助理，跟我走一趟。”

        这个倒是不寻常，张小姐很少过问行政事务。罗春才有些不解，扫林小满一眼。林小满忙站起来。

        张小姐冲罗春才笑笑，然后盯上林小满。

        “张经理，哪里去？”

        张小姐淡淡地说：“你跟我去就行。”

        林小满向罗春才挥手，罗春才锁紧眉头，摆摆手。

        张小姐直接把林小满带出写字楼，掏出钥匙开了车锁。

        要坐车，出厂哪？

        张小姐有自己的车，一般下班后就回家。但这个时候，观张小姐的神色，不象私事。当然私事也不会招呼林小满。

        林小满不好多问，快步趟到车前，钻进后座。

        车子一路疾驶，很快进入东信市区。林小满不安地瞅着张小姐的背影，反光镜里，张小姐一脸戚容，眼里似有泪影。林小满的心提到嗓子眼上。

        果然不出所料，张小姐一直把小车开进东信人民医院。

        林小满声音有点颤：“陈总住院了？”

        张小姐轻轻叹气：“陈总一直在医院里，只是不放心公司，偶尔过来看看。”

        确实是重病。原来陈国钦一直抱病在身。杨红传递的信息没错。

        林小满再不说话，步履沉重地跟在张小姐身后，进了住院楼。

        张小姐带林小满进入电梯，上了六楼。

        刚出电梯，几个人便围上来。林小满一个也不认识。张小姐连忙介绍。

        迎上来的两男两女，是陈国钦的女儿和女婿。

        林小满看他们几人，虽然脸色沉重，却显出和善。两个女儿都三十出头，看来年纪间隔不大，大女儿陈思思和小女儿陈佩佩，有如孪生。

        林小满暗暗称奇，那几个人更对林小满钦佩又疑惑。

        “陈总呢？”

        陈思思瞅林小满一会，回答张小姐的话：“刚出了急救室。”

        张小姐伸手拉林小满，快步走到六０六病房，门外站住，回头看陈思思，陈思思轻轻挥手：“表妹，你带小林进去吧。”

        张小姐松开林小满的手，轻轻推门。二人蹑手蹑脚进入。

        陈国钦的女儿女婿没有跟进来。

        房间摆了几张床，但只有陈国钦一个病人。陈国钦躺在床上，合着眼，白色的被单微微起伏。一个富态的老太太把着陈国钦的手，不停地抹眼泪。

        “姑妈。”张小姐凑近主太，轻声招呼。

        老太太忙站起来。张小姐搀住她。

        这时传出陈国钦微弱的声音：“小林来了吗？”

        林小满非常感动，陈国钦如此病重，还惦念自己。林小满望着张小姐。

        张小姐松开老太太，凑到陈国钦床头，柔声说：“来了。”

        “小林，过来。”

        陈国钦微弱地呼唤一声，林小满赶紧上前。张小姐搬过一把胶椅，放在林小满后面。“小林，坐着说。”

        林小满依言坐下来，看到陈国钦的手抖动着搜索，忙一把轻轻攥住。

        手有点冰凉，握住的腕脉处，感觉脉象很微弱。

        林小满有点哽咽：“陈总。“

        陈国钦费力地睁开眼，头稍稍扭动角度，现出慈祥。

        “小林，这个时候挑上你，真的对不起。“

        林小满哭音道：“陈总，我很荣幸得到您的赏识。“

        陈国钦极力绽出笑色。

        “你来向日葵不久，但我比较留意你。老罗识人不错，你不仅很有天赋，更是个有担当，重情重义的人。”

        “陈总，只怕我辜负您的重托。”

        陈国钦口角噙笑：“不会，陆正光那小子这么张狂，你却令他服服贴贴，我也不能这样使他心悦诚服。你的才识，比我想象的还好。”

        林小满回头看张小姐一眼，张小姐脸现嘉许之色。

        陈国钦喘息着说：“向日葵有你主事，我完全放心。”

        林小满感动莫名。一个老总这样肯定自己，实在幸运。关键是他不拘一格重用。这是份天大的恩情。

        林小满抹了一把眼睛：“陈总，我一定尽心尽力。”

        “好，好，尽心尽力，我无憾了。”

        陈国钦合上眼睛，喘息一会，又喊张小姐。

        “小欣，那笔款子准备好了吗？”

        张小姐倾身：“陈总，准备好了。“

        “着手采购了吗？”

        张小姐沉默不语。

        陈国钦有点责备：“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尽快安装除尘设备。”

        林小满暗暗揪心。自从得知陈国钦身罹重症，林小满便理解陈国钦为什了么拖着不安装。现在陈国钦主动提出，林小满便知陈国钦的良苦用心。

        林小满含着泪说：“陈总，除尘设备暂时不要安装。”

        陈国钦盯着林小满，微微地笑：“这个可是你极力坚持的项目。如今你是向日葵的副总，怎么能让你新官上任，没有建树？”

        这个称谓，让林小满大震之下，也感到沉重，更多的是感激。

        林小满泪如雨下。

        “陈总，还是等一段时间。”

        陈国钦轻轻摇头：“等？等我百年以后，还是等我站起来？”

        “当然是等陈总重新健康回到向日葵。”

        陈国钦淡淡的笑：“傻话，胡话，我不怕死，但不想我付出的心血就此终结。小欣，回去后立即着手安排。”

        张小姐连连点头：“好，回厂后我立即协助林助理，不，林副总实施。”

        陈国钦脸色和缓，微微点头，又轻声问：“小林，现在接手没问题吧？”

        如在平时，林小满必会谦逊，但斯时陈国钦在张小姐面前把任命信息都传递出来，林小满不愿陈国钦失望。

        “边学边做，应该问题不大。”

        陈国钦显然对这个回答很满意。

        “这才是成大事的人，满不溢，功不骄。好，那就这么定了，回去立即发布任命通告。”

        从副总助理转换为副总身份，不到一周时间，这个是奇迹，可以说空前绝后。

        张小姐忙说：“陈总放心，我以公司的名义发布。”

        “小欣，老罗是为向日葵立下汗马功劳的人，尤其是推荐了小林这样优秀的人才，他的薪酬，按照我交代的发放。”

        “陈总放心。”

        陈国钦调转目光，望着林小满意味深长地笑：“小林的待遇，由他自己搞定吧。”

        林小满忙说：“我现在的待遇很高，不用调整。”

        陈国钦笑笑不答。

        喘息一会，陈国钦轻轻开口。

        “小欣，我立了几份遗嘱，其中两份你可以择日带到公司。到时全权代表我。”

        说到遗嘱二字，林小满心里一沉，瞪大眼看陈国钦。这么慈祥的长者，真的要离他而去？

        林小满眼前渐渐朦胧，禁不住呜咽起来。

        张小姐也哭着说：“陈总，您别胡思乱想。”

        陈国钦没有回张小姐的话，轻声喊：“老婆子，叫他们进来。”

        张小姐拦住老太太，飞快小步跑到门前招手。陈国钦的女儿女婿都进了房。

        病床边围了一圈。陈国钦有点呆滞的目光环扫一遍，虚弱的语调。

        “你们都听好了，要把小林当自己的亲兄弟看待。我创下的基业，现在就交给小林了。需要你们配合的，就象我在世一样。”

        所有的人不敢发声，都抹着眼泪。

        女儿女婿纷纷表态。

        陈国钦又合上眼，脸上却异样的平和。显然陈国钦去了心病。

        沉默良久，陈国钦又费力地睁开眼。

        “小林，向日葵我怕是再也不能进去了。现在你就是我，什么事你全权做主，棘手的事，可以找……张经理商量。”

        “陈总放心。”

        陈国钦缓缓抬手。毫无力度轻挥：“回去吧，非常时期，你有很多要做的事。”

        林小满攥着陈国钦的手，不肯松开。

        陈思思凑上前，小心拂开林小满的手，附耳道：“小林，只要你心里有我爸，我们都感激不尽。回去吧。”

        林小满依依不舍站起来，被张小姐拉着，一步三回头。

        陈思思和陈佩佩送他们出门。

        还没等到电梯上来，林小满再也遏制不住，放声大哭。

        张小姐也泣不成声。电梯上来，张小姐搡着林小满进去。

        这份情不是简单的谢字可表达。恩同再造，林小满如何不感伤。

        林小满神情有点恍惚，被张小姐一直拽到车上。车子刚启动，突然一阵尖厉的啸叫。两个人都颠起来。原来张小姐视线模糊，差点撞上人。

        “张姐，想哭你就大哭一场吧。”

        张小姐偏头凝望林小满，忽然轻咬嘴唇，狠劲抹泪。

        “我不哭。你当我是姐，我就认你这个弟弟。陈总交代的事，我们还要完成。”

        林小满大受感动。两人都擦干眼泪。

        车子飞快离开市区。

        林小满沉沉地说：“张姐，除尘设备暂缓安装吧。”

        张小姐连连摇头：“林弟，你还想姐挨一回骂啊？”

        林小满不敢再说，心里无比感慨。陈国钦确实为他设身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