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白的手臂泛着桃红的光晕，耷拉在浴桶的边沿，洁白的信笺纸像是无根的灵魂，晃悠悠的飘荡来去。

        美盼儿和巧倩娘都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把密密麻麻的字迹看的一清二楚。

        “这些都是他们男人之间制造的问题，就该扔给他们考虑，你想得再多，也是徒劳。”美盼儿心直口快，尖锐地提出。

        巧倩娘取过一方洁白干净的棉布，细细地替她擦拭着水渍，接口道：“如果你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儿，没有身份的束缚，该有多好。”

        易池姝苦笑：“岂能事事都如意？我不知道出生是什么样子的，既然出生后所有的吃的、用的都是这个身份带来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去怨恨这个出生？普通人家的女孩儿出嫁，就连夫君的样子也是要等到揭盖头的那一刻才知道。这样算来，我岂不是更加幸运？”

        “是是……就你一个人豁达，我们都是糊涂人，反正心里发堵的也不是我们！”美盼儿没好气地哼哼。

        “我要当王妃了，你们不替我感到高兴吗？”

        “高兴你个鬼！”美盼儿又撮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还是黄豆粒儿那么大的时候，就被我们抱在了怀里，你那点小九九还能瞒过我们？”

        “我有什么小九九？到时候把你们都带过去，我做威严蛮横的王妃主母，你们两个就当我的天兵神将，什么魑魅魍魉都被我们治得服服帖帖……”

        巧倩娘一针见血：“你还是先搞定老爷吧！”

        易池姝委屈，原本的瓜子脸拉成了苦瓜脸。她对巧倩娘竖起大拇指，咬牙切齿地赞道：“还是你强！”

        美盼儿眉梢一挑，深感与有荣焉。

        易池姝把信笺小心地折叠整齐，变戏法折成了一只小鸽子，单手一抛，就直直地抛进了花瓶中。

        “王妃又不是洪水猛兽！本姑娘还真做定了！”

        沐浴完毕，伴随着袅袅升起的香烟，易池姝简单地给隆康王回了一封信。

        洁白的鸽子在雕花的屋檐下盘旋了三次，这才直冲云霄展翅飞去。

        易池姝写的都是些保重的祝福话，还有古书中的疑惑，武学中的发现，谋略中探讨。至于婚事，她一个字也不敢提。

        终究，我还是那只胆小的青蛙，禁不住雷声的轰打！原谅我，义父的养育教导之恩，我还是没有勇气去辜负！

        白鸽闪动着翅膀，她不知道的是，一场巨大的风暴就要来临……

        “小姐小姐，梨香姑娘死了！”美盼儿急匆匆地迈进屋子。

        “梨香姑娘是谁？”易池姝正擦拭着焰梅，闻言抬头问道。

        巧倩娘送上茶水，温和地解释：“就是一个月前太子带回东宫的女人。”

        美盼儿一口气喝下两杯茶，鬓发上的玉簪都跑得歪歪斜斜，手忙脚乱地比划道：“这个梨香出身青楼，太子一直都是放荡不羁，经常出宫寻欢作乐，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闹出人命，这个梨香听说只伺候了一夜，就怀上了孩子。皇上为了这件事儿还大发雷霆，后来是太子态度决绝，老爷这边的人也上书劝说，这件事儿才草草了了。”

        巧倩娘道：“皇家的颜面还是很重要的，太子再怎么胡闹，都是私底下的事儿，一旦摆上了台面，就是国家大事。这个梨香好不容易母凭子贵进了东宫，旁人还道她是修了三生的福气。”

        “她是怎么死的？”易池姝神色凝重地眯起眼睛，紧紧地盯着窗外飞起的鸽群。

        美盼儿的声音一直都和爆竹一般，噼里啪啦地说道：“昨天傍晚她就开始腹痛，太医们迅速赶到，她就开始大出血，后来就连大人也没保住，听说是一个已经成型的男婴，真是可惜了。”

        自古君心难测，乾国的皇帝已经在位二十年，一如既往地对隆康王委以军权，领兵出征，反而对亲生儿子不闻不问，除了给他一个空空如也的太子身份。

        大概是太子这些年荒诞得实在不像样子，最近皇帝委派了一个钦差大臣的身份，让他独自带领盛京卫五千精兵，挂上尚方宝剑去江南巡视去了。

        江南的岷沙江决堤多处，百姓遭受了严重的洪灾，伏尸上万，饿殍遍野，难民成群。

        太子高阳懿带去了各地调去的粮米石材，亲自坐镇，这一遭一定会俘获更多的民望。

        这个孩子，本来是他皇权路上的一个重要筹码，终究还是一场幻影。

        “太子，大概会很伤心吧……”易池姝喃喃地念道，想着那个频频回望的失望眼眸，她的心里莫名烦躁。

        我不是已经作出选择了吗？既然不想给他任何希望，为什么要拖泥带水？那天他走，我没去才是正确的。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心中还是有那么些歉疚。

        易池姝猛地一摇头，企图甩去这些浮躁的思绪。等她冷静下来，还是忍不住要乱想。

        这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通往权利的道路都是踏着累累的白骨，就算是还没有出生的白骨，也会因为明枪暗箭被残忍地扼杀在摇篮之中。

        人人都望着储君的位置，眼神炽热，新潮澎湃，岂不知那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烤架，下面一直燃烧着熊熊的烈火，稍不注意，就会跌下去变得灰飞烟灭。

        政权，一直都需要人牺牲……只有前仆后继，才会有更多让人谈论的笑资，就算名留青史，也有着不为人知的黑点。

        高阳懿，多么温暖美好的名字。

        易池姝想起那个整日灿若阳光的俊脸，还有邪魅勾魂的桃花眼，还有他经常气死人不偿命的言语，有谁知道这人经历的各种黑暗？

        “梨香现在在哪里？”她忽然问道。

        “小姐，你不能去！这些事儿里的水太深了！”美盼儿惊呼。

        巧倩娘柔和地说道：“人都死了，没有名分的女人都是扔去乱葬岗，也实在可怜。”

        “行行，你们都是好人，就我是坏人！”美盼儿双手环抱，一屁股坐回椅子，全身都冒火。

        易池姝缓缓地走过去，轻摇着她的肩膀，讨好道：“好盼儿，你急吼吼地跑来告诉我，不就是希望我去吗？为什么非得把自己伪装得十恶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