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昨晚出来到底是想查什么？”易池姝懒散地靠在棉垫上，斜眼瞅着她。

        高意棠像是被人猛敲了一下脑袋，突然灵光，立马饶有兴趣地凑上来，神秘地眨着眼睛，小声道：“太子有鬼？”

        易池姝被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给说懵了，“具体！”

        “嘿嘿……”高意棠先是狡猾的一笑，娓娓道来：“昨日晚上太子去了御书房，和父皇谈了好几个时辰，我想去偷听……”

        “能被你偷听到皇上的话，估计那般大内侍卫都是稻草做的？”易池姝见她捂嘴偷乐，忍不住打击。

        高意棠被她一激，立马梗着脖子辩解：“谁说的！虽然我不知道父皇他们谈了什么，可是我知道太子挨了打。他在御书房里面跪了好几个时辰，后来头上顶着大青包出来的。”

        易池姝背脊一麻，心想这丫头的想象还挺丰富，那大包就是出自本姑娘的手笔。不过她不能让人知道太子偷偷去了丞相府，说不定会生出其他的枝节。

        “挨打有什么了不起？他做的那些事儿，都够砍头的……”

        高意棠挠挠头，有些困惑地说道：“能够让父皇发这么大脾气的，到底会是什么事儿呢？”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跟踪太子？”

        “对啊，可惜我跟丢了，还捅了这么大的漏子。不过现在好啦，雨过天晴，我们真该去庆祝，要不立马去雁品楼吧。”

        又转到吃的上面来，易池姝被她折腾了半天，早上又起了个大早，现在最想的是泡个热水澡，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我还有事儿，得先回府，你自己去吧。”

        高意棠撅起小嘴，不乐意地大叫：“那怎么行！这顿我非得请你不可。”

        “不用客气，宴无好宴！”易池姝摆摆手，“你少给我添麻烦，就是对我的最大报答。”

        高意棠见她神色确实疲惫，懒懒的提不起精神，想了一下说道：“这样吧，明天……不行，明天我没法出宫，要陪皇帝弟去见太傅，后天……后天母后去圣天庙上香，到时候我溜出来找你，一定要尝尝雁品楼的新菜……还有……”

        她唠叨了半天，等她兴致勃勃地回头一看，易池姝已经合上眼睛沉沉的睡去。

        浑厚的钟声沉闷地在山间回荡，天还没亮，黄墙红门，飞檐斗拱的圣天庙缓缓地敞开了大门。

        常年香火不断的大鼎内，高耸地插着三根手臂粗的高香，青烟袅袅直冲云霄。

        衣着高低贵贱的信徒，虔诚地闭着双眼，朝那高高在上的佛主吐露着无边的苦水，就算面对着慈眉善目的佛主，这些人都是各怀鬼胎，或许许的愿望中就是对另一个人的算计。

        所有的人都没注意身边夹杂着不一般的人，他们脚步轻盈，下盘沉稳。或许是一个抄录经书的小沙弥，或许是一个扫地的老和尚，或许是求签问姻缘的小姑娘……

        皇后驾临圣天庙，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大摆凤辇，而是一顶普通的宽顶轿子，在一路潜伏高手的保护下，静静地进了后院的大门。

        主持慧禅大师带领众弟子跪了一地，隆重的跪拜后，皇后笑道：“大师不必拘礼，本宫今天只是向大师请教几处佛经不明之处，人多反而不好，让他们都散了吧。”

        慧禅大师双眉虚白，眼皮耷拉似睁似合，闻言双手合十，沉声说道：“阿弥陀佛，娘娘宅心仁厚，为百姓苍生祈福，实在乃是陛下之福，社稷之福，生灵之福！”

        刘皇后今年三十六岁，斜上的眼梢透着刀光的威力，眼角也有细微的鱼尾纹，可是依然不减她的雍容华贵，优雅大气。

        她也双手合十，微笑道：“慧禅大师光扬佛法普及众生苦难，连陛下都称赞大师智能之人，相比之下，本宫这点儿善举实在是沧海一粟。”

        两相一番客套，刘皇后在许嬷嬷的搀扶下移步到偏殿。

        除了两个地位较高的弟子能悟和能空，其他众弟子都被慧禅大师给遣散开去。

        刘皇后凤眸微抬，殿顶中央悬挂着盘旋而上的檀香，丝丝缕缕的青烟慢慢散开，把所有的一切都熏染得纤尘不沾，高雅脱俗。

        “慧禅大师，本宫有一事始终参悟不透。”

        片刻以后，本来还一样老僧入定般不动的能悟和能空，互相偷偷睇了个眼色，自家师伯兀自盘膝打坐，手拨念珠，丝毫没有要搭腔的意思。

        刘皇后执掌凤印二十年，从来都是一个眼色就有千万人奔走办事儿，见这老和尚有些怠慢，她也丝毫不恼，微笑启齿：“人都说佛主四大皆空，为何还要贪恋金身权贵？可见佛主也不能免俗。”

        慧禅大师缓缓道来：“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佛乃至高至善至美至纯至空，众人所见佛主都是泥胎木塑，无奈众人心中欲念太多，所求佛主之事也欲壑难填，金身只是世人加注在佛主身上的枷锁而已。其实，佛就在我们心中，哪里由得众人束缚。心就是佛，参禅就是修心……娘娘所求之事本就是沉重的金锁，奈何还要向佛祈求钥匙，其实钥匙就在娘娘自己心中。”

        刘皇后心下一惊，可是嫣红的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一旁的许嬷嬷老目垂袋，一双鱼泡眼瞪得溜圆，好像要把这个口出狂言的老秃驴给生吞活剥一般。

        两旁的能悟和能空虽然不是慧禅大师的亲传弟子，但是也默默地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对方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母，就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要委婉周旋，至少也弄一些似懂非懂的机锋出来也行啊。话虽不错，可是道出来的口气中，慧禅的声调明显带着很多的嘲讽。

        空气中漂浮着浓浓的檀香味道，闻着闻着总感觉有那么丝血腥之气。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小沙弥机灵清脆的声音。

        “启禀主持，慧海活佛回来了！”

        众人皆是面露喜色，只有慧禅大师依然淡然恬静。

        他缓缓地站起来，微微朝刘皇后点头行礼，慢条斯理道：“既然师兄回来，相比之下娘娘更愿意听师兄的另一番高明的见解，贫僧就不奉陪了。”

        说罢，不待刘皇后开口，慧禅大师转身就走向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