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楼虽为青楼，但其内的装饰却是大大地让雪曲惊讶了一翻。她对青楼的印象无非就是在电视上看到过的，声色犬马的十里洋场，里面尽是浮华尘烟、纸醉金迷。

        可再看这儿，触目皆是清淡雅致的笔墨丹青，四周更是以象征高尚纯洁的梅花作为装饰，客人也不似来寻欢作乐，而是三三两两的围坐在圆木桌旁，品茗谈诗，好似到此以诗会友。身临其间，沁人心脾的暗香，和着丝丝入耳的美妙琴音，仿佛到了人间仙境一般！

        这哪是妓院，整个一世外桃源啊！

        “这青楼跟府里那些老妈子说的也太不一样了！太美了！”

        “呵呵，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青楼居然能开得这般清新脱俗！”在角落挑了一张桌子坐下的流景和雪曲一前一后感叹。

        “那咱们还走吗？”雪曲突然转过头问流景。

        “走哪儿？”

        “不是说只看一眼就回去吗？”

        流景绞着手指，嗫嚅道：“这个，这个……”

        看着流景意犹未尽的样子，雪曲伸出一根手指比划着试探道：“那咱们……再看一眼？”

        “请大家静一静！”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本就不算吵闹的大客堂静下来，只有琴音还在继续。

        雪曲往高台那边望去，一个约莫二十五六的年轻女子，身着淡蓝色水袖长裙，清秀的鹅蛋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我说秦娘，我们这些人都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这花魁赛也该开始了吧！”雪曲隔壁桌一个男子道。

        “就是啊，咱们可是大老远从蜀中赶来……”另一名男子的话音未落，就听“崩”的一声，琴音戛然而止。

        被唤作秦娘的那名女子向侧面望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回转头来，恢复笑容，道：“很抱歉，秦娘作为这明月楼的老鸨，未尽好地主之谊，怠慢了各位，还请见谅。为了给大家陪个不是，今天秦娘我就破例一次，请上一年的花魁得主沈安寒姑娘，为大家献上一曲如何？”

        “好！”底下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秦娘望向刚刚发话的两名男子，道：“这安寒姑娘的故乡也在蜀中，秦娘我这也算特地给二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一份见面礼，不知二位可否满意我这般安排啊？”

        两名男子受宠若惊地点头：“满意，当然满意！”

        “好，那就请出我们的安寒姑娘！”秦娘退下高台。

        “再看一眼，就一眼！”流景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台一边道。

        不多时，一名白衣胜雪的女子抱着一把古筝走上高台，雪曲看过去，女子身形纤细窈窕，脸上戴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但眉间的那一抹深深的惆怅却让雪曲心里不禁一凉。

        这名女子一定经历过十分痛苦的事！

        雪曲不禁想到了封闻默一家，想到了琅离庚失踪的妻子……深深地叹口气，痛苦的人何其多，不知封家的女儿如今怎么样了？三王妃又身在何处？

        “沈姑娘，你倒是让我们见见你的真容啊！”

        “就是，沈姑娘可是上一年的花魁，也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开开眼界啊！”

        ……

        底下起哄声不断，沈安寒也不理会底下众人，自己慢慢将琴摆好，坐下来准备开始弹奏。

        “我说沈姑娘，你这架子也太大了吧！”一名男子站起来，走到大堂中间的位置，对高台上沈安寒道：“咱们花那么多钱可是来找乐子的，要是连你面都见不上，这钱岂不是白花了吗？”

        “今日沈姑娘若是不摘下面纱，咱们可不依！”

        “对！”

        “就是！”

        “这明月楼虽然布置高雅，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妓院，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只有将我们这些人伺候舒服了，你才能锦衣玉食，还扮什么清高！”

        “要我看不摘面纱也罢，把衣服脱了，大爷身上这十万两银票都是你的！”

        “哈哈哈……”

        ……

        越来越多的嘲讽声，越来越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沈安寒看着底下众人，痛苦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滑落。

        雪曲实在坐不住了，不顾流景劝阻，一拍桌子站起来，正要开口，却听见一声厉喝：“都给我闭嘴！”

        众人都突然住嘴不语，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名二十出头，穿着一身淡蓝色华服，相貌英俊的男子自大门从容地走进来，男子扫了众人一眼，露出痞痞的笑，“各位不过是来寻个开心，何须为难一位弱女子呢？”

        “哼！说得轻巧，明月楼比崇越王朝任何一家青楼的收费都高，咱们却连个面都见不着，这说得过去吗？”

        “我说这位兄台，能来这明月楼的哪会缺钱啊！”淡蓝色华服的男子走过去，攀着那名愤怒的客人的肩膀，道：“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花魁赛，主角不是这位安寒姑娘嘛，再说了，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怎么好意思这么逼人家姑娘？”

        见那位客人不说话，男子站到众人中间，指着他们道：“真是让人汗颜哪，啊？这好好的一个花魁赛，居然让你们这帮人搅和得乌烟瘴气！我说在座的各位，不少读圣贤书的吧，哪位圣人教过你们这么欺负一名弱女子啊？”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这……”

        “这什么这？”男子凑到开口反驳的客人面前，“难道你的教书夫子教你专门出来欺负女子？”

        “夫子当然不会……”

        “夫子不会那就是你自学的了？”男子摸摸下巴，故作深沉道：“哎呀，你自学的是什么书，居然会教你欺负女人？莫非是……《飞燕外传》？《河间妇传》？哎呀，公子你的兴致还真是……”

        “你这……胡说八道……”那名客人急了，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清楚，却见众人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顿觉羞愧难当，一甩衣袖，低着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大家都回自己各自的位置上吧，可别耽搁了今日的比赛啊！”

        众人被那名男子说得无以反驳，只好听他的话回到座位上。

        “沈姑娘，请吧！”

        沈安寒点点头，感激地看了这名男子一眼，低下头开始弹琴。

        雪曲坐下来，舒了一口气，“这些人真是……”

        “那位公子真厉害，几句话就把这些人打发了！”流景撑着下巴看向那名男子。

        “美中不足的是，他要逛青楼！”

        “逛青楼怎么了？咱们现在不是也在逛青楼么？”流景辩驳道。

        “咱们是……流景，你不会是看上人家了吧？”

        “哪有？”流景脸一红，低下头，“这可不能胡说……”

        “两位公子，在下能坐你们这里吗？”

        雪曲和流景两人同时抬头看去，是刚刚那名淡蓝色华服的男子。

        “这个……”雪曲看向流景，流景脸又是一红，头埋得更深。

        男子继续道：“这儿就两位公子这桌人最少，还有座位，在下冒昧了，只能过来叨扰二位！”

        雪曲放眼一看，还真是她们这桌只有两个人，笑道：“好，你坐吧！”

        “在下云天心，敢问两位怎么称呼？”

        “我叫……我姓白！”雪曲呵呵笑道。

        “那这位公子呢？”云天心看向流景，道：“公子你这面红耳赤的，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可能是太热了，太热了！”雪曲赶紧说道，“咱们……听曲子吧！”

        云天心疑惑地看了流景一眼，点点头。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婉转哀伤的琴音，和着这首思念之情溢于言表的诗词，似在诉说一段凄清的往事般，让人听来心生悲凉！

        一曲毕，沈安寒退下高台。

        雪曲仍然沉浸在琴声的悲伤中，“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安寒姑娘在她的故乡，巴山，一定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去！”

        云天心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道：“何人没有过去呢，不过是境遇不同罢了！”

        “公子此言差矣，正是境遇的不同才造成了人与人之间的千差万别，并不是每个人的过去，都会经受那般的痛苦！”雪曲又想到了那个梦，封闻默气息奄奄地向莫柔颂的尸体爬过去……活着相爱，死后亦要相守，那是怎样入骨的眷恋啊，可惜老天却不惜怜有情人，他们的冤案未了，一双女儿仍旧流落在外，而自己现在还顶着封雪曲的身份，茫然地过活……

        怎么又想到这个了？

        从这次受伤醒来后，总会想到封家的事，雪曲摇摇头，赶走那股莫名其妙的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