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感到值班室，赵柯正坐在电话旁，眼睛盯着电视。

        村委会值班，并没有安排女人，一个办公室七八个人，男生一周值一次。大多数人在镇上住，值班室里有人守着，晚上多打牌或看电视。

        赵柯见他进来，笑着打了个招呼，“刚才有个女的给你打电话，莺声燕语的，是不是你女朋友？”

        齐云不想瞒着其他人，便点了点头，“她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就让你接电话，我就去宿舍找你了。你不在，我告诉她了，她说了声谢谢就挂电话了。”

        齐云有些失望，他还以为，杜宛儿会让他回电话呢。既然不让回，证明此刻不在电话旁。

        赵柯正在看古天乐版《射雕英雄传》，齐云已经看过两遍，不想再看，正想走，桌上的电话嚎了起来。

        赵柯皱了皱眉，不情愿道，“妈的，谁大半夜的没事儿干，打什么电话！没好事儿。喂你好！”

        赵柯就是有这种本事，再不情愿，也不愿意失了形象，接电话很有礼貌。

        不知对方说了什么，赵柯眉开眼笑，把电话朝着齐云的方向递过去，“找你的。”说完，还干笑了两声。

        齐云没来由地心跳漏了半拍，接过电话，“宛儿。”

        “齐云，你干什么去了？大晚上的不在单位呆着？”杜宛儿语带埋怨。

        “有点儿事出去了。有急事儿吗？”有赵柯在旁边，他还不会傻到把到领导家吃饭的事情说出来。

        “有……呃……没有，就是……”杜宛儿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了？家里出事了？”齐云一想起杜宛儿的家，便不由皱起眉头来。以前，杜宛儿的家境很好，父亲是做买卖的，村里人还吃着玉米面糊糊的时候，她家的冰箱里便长期有肉了。

        后来，她父亲被骗，所有的家底全都赔了进去。黄鼠狼专咬病鸭子，她母亲连气带急，一病不起，得了很严重的冠心病，不动还好，一动就犯心绞痛，连饭也做不了，只能躺在床上呆着，靠大把大把的药维持生命。

        辛辛苦苦二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这就是杜宛儿家的真实写照。杜宛儿还有一个弟弟，成绩非常好，眼下正在上高中。

        她爸经过那次打击，成了一个酒鬼，家不像家，人不像人，醉了就哭，醒了就喝，杜宛儿整天以泪洗面，现在只能靠她微薄的工资养活一家人。她弟弟特别懂事，虽然成绩很好，重点大学的苗子，为了减轻姐姐的负担，跟姐姐提出来不上学了，外面打工去，被杜宛儿痛骂了一顿。这些情况，齐云都是知道的。

        虽然她的境况不好，齐云对她的爱却丝毫不减。她家境况变差，也是这两年的事情。以前，她的父亲知道两人谈恋爱，在半路截住齐云，打了一顿，两人便完全转入了地下。

        杜父生意失败以后，整天沉湎于酒精之中，哪里还顾得上女儿的婚事，只要有酒，其他的一切什么也不管。

        杜宛儿没有回答，一会儿听筒里传来“嘤嘤”的哭声。

        齐云心里一软，急忙问道，“怎么了？有事赶紧快说啊。”

        “齐云，我对不起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如一枚鱼雷一样，把他的心一击到底。

        “宛……宛儿，到底怎么了？有事你就跟我说，一切都有我呢！是不是阿姨又住院了？还是叔叔出事了？”

        “没有……齐云，你把我忘了吧！”

        “轰！”齐云的身子猛地震了一下，他没想到，杜宛儿大半夜打电话，居然会跟他说这个！

        “为……为什么？”齐云看了一眼不知看到什么剧情呵呵直笑的童大可，转过身，压低声音问道。

        “呜呜”杜宛儿哭泣声越来越大，齐云不知所措，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拿着听筒，听着杜宛儿哭得喘不过气来。

        杜宛儿哭了好一会儿，才抽泣着说道，“齐云，你忘了我吧。我不值得你爱。明天是星期天，我去赵家庄村找你，你一定要等我。有些话想说，有些事……想办。”

        “有必要见面吗？”齐云硬着心肠说了一句。赵柯就坐在那儿，有些话他不能说，暗道，如果你的心里还有我，那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既然已经决定分手，再见面也是徒增烦恼。这么多年的感情，居然轻轻巧巧的一句“把我忘了吧”就画上了句号？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

        在齐云看来，生活虽然残酷，但只要两个人真心相爱，那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杜宛儿既然提出了分手，那就是她觉得有分手的必要。如果她深爱着他，那到底是什么能让她说出分手的话来？

        为什么，他在县直局工作的时候，杜宛儿没有提出分手？又为什么，他到党校培训期间，有机会调到市里去，她也没有提出分手？为什么，现在他到了赵家庄来磨练，她提出分手？！

        人，就是如此现实，在轻工业局工作的时候，虽然单位不算太好，但一说起来，是在县直单位工作，比乡镇要好。最关键的，因为分税体制的原因，县直单位的工资比乡镇的略高一些，乡镇的工资是朝不保夕的！

        “不！我要见你。你必须等我，我坐早班车过去。你在村里等我！有些话我必须得说。”杜宛儿坚持道。

        可怜的杜宛儿，怎么可能想到齐云的心思已经千回百转，想了那么多的事情呢？

        “星期天我得提前到市里参加一个会，你还是不要来了。想说的话，还是等以后再说吧。”齐云强忍住着心中的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冰冷起来。

        “齐云……你……你真的……我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永远不会变的！”杜宛儿鼻音很重，如得了重感冒一般。

        齐云挂了电话，他怕再接下去，他的情绪会失控。6年的感情，说不要就不要了？杜宛儿，无论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能成为分手的理由！

        齐云回到了宿舍，下去这一趟，成了被抽去筋骨的面条，无精打采的。

        “怎么了？没接到电话？宋元成那个家伙，整天看《武媚娘》，没完没了的。”宋元成嘀咕道。

        “没什么。宋哥，又看什么书？”

        “三国演义。”

        “哦？没看过三国演义？”

        “早看过了。这三国演义，看一遍长一次智慧。都说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要我看啊，这三国，越看越有味儿。值得一辈子去看。我听说，有的国家可是把三国作为经商宝典呢。”宋元成举了举精装版的大部头，笑道。

        “我也爱看三国，没有你体会的这么深，听宋哥这么说，我应该好好再看看三国了。”齐云从床底下把箱子翻出来，从里面把《三国演义》找了出来。

        “一天读上一段，受益匪浅啊。”宋元成拍着书，说道。

        “宋哥是爱看书的人。我在党校培训的时候，同宿舍的谭哥也特别爱看书。我们俩一到星期天，常干的事儿就是一起去逛书城书店，买了这么多书回来。看他几年都看不完。”

        “开卷有益。别看咱们这些大学毕业的，再下去十年，咱们就成文盲啦。现在，八个人用一台电脑，村委会啥时候添加几台电脑啊，有电脑就可以好好学学了。”

        “下面打字室不是还有一台吗？晚上可以去学学看看。”

        “那台老破联想，快进博物馆了。以后，等这月发了工资，先买一台电脑来。可咱这工资，等攒两月才能买台电脑啊！”

        齐云脱了衣服，躺到温暖的被窝里，舒服的伸了个懒腰。让宋元成关灯睡觉，宋元成关了灯，却把床灯打开了，接着看诸葛亮六出祁山。

        齐云怎么可能睡得着，一直想着杜宛儿的话。他可以猜到，杜宛儿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过不去了。可再难的事情，难道是他们分手可以解决的吗？

        爱情是什么？爱情不是商品，可以拿来买卖。如果杜宛儿真有这种想法，这样的爱，不要也罢。

        现在，他突然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听了轻工业局局长的怂恿到赵家庄来。那时，他是不在选干部下乡支持乡镇企业发展范围的。可是，如果不来，杜宛儿就不会提出分手吗？这两件事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吗？是自己想错了，还是杜宛儿被现实生活逼得走投无路，只好放弃爱情？

        一夜未眠，齐云的眼睛涨痛。下午还要到白沙市参加经贸洽谈会。这次经贸洽谈会为期一周，他得好好收拾一下。

        齐云起床，打了一盆凉水，使劲地拍打着涨痛的眼睛。感觉轻松了一些，叹了口气。

        宋元成还没起来。他昨晚闭上眼睛的时候，宋元成的床灯还亮着，这个家伙，还真是个书痴。

        不过，宋元成有个致命的毛病，不爱跟人多接触。别看他和齐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但跟其他人的话却很少。赵支书就说他，宋元成这人是知识分子，不爱理人，面对面撞个大疙瘩也不带说一句话。

        齐云却觉得，宋元成是个好人。最起码，两人相处得相当不错。

        草草地吃了一些饭，齐云便来到办公室，赵小彪已经来了。看到他进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小齐，怎么回事？眼睛得红眼病了？”

        “没有啊。昨天晚上睡得晚，看书看的。”齐云撒谎了，这个谎不得不撒。

        “年轻人爱看书是好事，但也别因为看书耽误大事。你看看你这红眼儿耗子似的，怎么见人啊？赶紧买些眼药吧，这红的，比红眼病还红。这要是到了洽谈会，都不让你进去。”

        赵小彪说话直愣巴叉的，一点也不会拐弯儿。虽然语带埋怨，齐云也知道他说的的确如此。

        “赵支书，我马上就去。”齐云下楼，直奔卫生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