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你到底为什么要跟在我后面，说！”阮落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个仍然一脸微笑的男生。都好几天了，无论自己走到哪里都寸步不离，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真是令人头疼。

        “这条路又不是你家的，我为什么不能走？”又是这句话，都重复了好几遍，却总是让阮落无言以对。还想说点什么，张开嘴却被噎住，找不到任何说辞反驳他。于是又把满腔怒气吞回肚子里，掉头就走。不跟他在这大街上扯嘴，实在有损形象，得不偿失。可是，果然他又跟在后面了！

        “什么人嘛！”她掏出一支烟点上，嘴里还是忍不住嘟囔着，像一个上了年纪被岁月蹉跎得唠叨成性的更年期妇女，骂骂咧咧的样子真是连自己都觉得讨厌。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她在心里懊恼着，深深吸进一口烟，感受到烟草味在身体里循环，心下又回归平静，安稳下来。

        但是，这人突然冲上来抢烟又是什么节奏！

        阮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怔住，毕竟从来没有人敢从自己手里抢东西。可能是因为太过惊讶，半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女孩子抽烟是不好的。”男生没有理会她目瞪口呆的表情，自顾自地抽着从她手上夺下来烟，用无比认真的语气告诉她，就像教导犯错的小孩子一样，一副恨铁不成钢，苦口婆心地说。

        阮落深吸一口气，不停地告诉自己说：“不要跟他计较！不要跟他计较。”可是一看到他那一脸无辜，理所当然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抬腿朝下给了他一脚。

        “多管闲事！”阮落看着蹲在地上龇牙咧嘴的男生，丢下这句话。然后就蹬着高跟鞋，华丽丽地走开了。

        几分钟后。

        “哎，你听过聪明人说有笨蛋说没有的故事吗？”

        阮落被突如其来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吓得手一抖，手上准备开门的钥匙都差点掉在地上。

        “什么？”她转过身，又看到了这张几分钟前被自己打得满脸扭曲的脸，她下意识地咬住嘴唇，手在身体两侧紧紧握成拳头，随时准备让他尝试一下什么叫阮氏防狼拳。

        “你听说过聪明人说有笨蛋说没有的故事吗？”夕阳倾斜下去，在天边形成瑰红色的一片，像是随时要燃烧起来。阮落看着站在面前这个一贯欠揍，现在却认真得面无表情人，在夕阳的笼罩下显得十分俊美。

        所以一时失神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接过话，蹦出一句“没有。”

        结果，几秒前还一脸严肃的男生在听到阮落的回答后笑得前仰后合。一副随时会撒手人寰的样子。阮落不解地看着他，犹豫着是不是要把他送进精神科看一下。没想到…

        “你是……是……笨…蛋…笨蛋啊，哈哈蛤。”

        阮落发誓，在那瞬间，她真的想分分钟弄死这个人。

        只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多年以后，当她静下来认认真真地回忆这段年少时光里的感情时，最动人的，恰恰是这些场景，能让她时情不自禁得连心都莫名欢喜起来。

        5

        天壁上有断层的云缓慢浮动。阳光热烈得几近颓败。

        阮落趴在课桌上看着窗外的世界，没有任何情绪而言，心下空无一物。

        孟云歌坐在后排角落里，刺眼的光线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索性眯起眼睛，看着前面面色平淡的人，几乎没有笑容。阮落不像这个年纪里的其他的女孩子那样爱哭爱笑，就算偶尔有笑容，也是带着些许戏谑的，是参杂着太多的情绪，不是单纯的笑而已。或许也是因为这样，自己才会喜欢她吧。从第一次转到这个班时，所有人都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他，目光炯炯。只有阮落，自顾自地看着窗外发呆，他这个年纪第一，学生会主席，文学社社长…这个集万千光环存在于中学的人，第一次尝到了被忽视的滋味。不过，她一直都是特别的人，所以怎样都不算奇怪了吧。

        许久，他掏出手机，指间飞快地在键盘上飞舞着。

        “晚上一起看烟花好吗？”

        多久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这么痴迷于这个女孩。

        不清楚，不记得。他会为这个人做出连他自己都匪夷所思的事，像是落入沼泽，步步深陷，无药可救。

        从刚开始，像个变态跟踪狂一样一路跟随着她，但后来索性光明正大继续厚颜无耻地跟随。他只是想告诉她，他喜欢她，一直都喜欢。

        可是，认识已经半年多，尽管阮落已经从最初的恶言相向言辞冷淡，改变了许多，之间慢慢的变得无话不谈。但也只是仅此而已，只是好朋友。在孟云歌看来，他就是不该说的都说完了，该说的却一句也没说。真是令人懊恼阿！

        “好”手机在他烦躁地揪头发时不适宜地振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就看到界面上这简单的回复，还真是符合她一贯的作风。不过，总之还是答应了吧，这样一想，心情也好了不少。他抬起头看着依旧面色平静看着窗外发呆的阮落。嘴角慢慢扬上去，像一朵花暗自美丽盛开，温柔得不动声色。

        6

        “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

        “那么，多久呢？”

        “一生一世。”

        “嗯？…一生一世。那我们在一起吧。”

        ……

        孟云歌想起这个场景的时候，阮落正趴在课桌上睡得香甜，离自己不过一尺的地方，他甚至都能够闻到属于她的气息，就这样长长久久地萦绕着自己。风从半开的窗户里长驱直入，把她齐肩的头发吹得高高扬起。

        “为什么会想要在一起？”

        “一个人走累了的时候，总是想能够停下来吧。”

        并不是自己期望中想要的答案，不是因为喜欢，不是因为爱情，只是因为想要恋爱而谈恋爱。这样的话，又算什么？喜悦，沮丧，失望，这些原本对立的情绪奇怪地揉在一起，他突然感到悲伤，前所未有。

        阮落恰好在这个时候醒过来，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一脸惆怅的男生，意识仍处于混沌中，模糊的睡意还未完全褪去，于是也没有力气再多追问。

        一旦信任开始崩塌，产生怀疑，感情就会变得浅薄。

        万物循环往复，花开花落，瓜熟蒂落，已是既定的，需要的便仅仅是一个过程的发生。

        原来一切早已注定，从一开始的时候，他们以为的长久不过一场幻觉，盛开在水中，宛如泡沫。无论是那时候的她，还是他们，都没有意识到。

        “没事，走吧，爷带你吃饭。”他伸出手揉了揉阮落的头发。故作轻松地说。

        阮落无奈地对他翻了个白眼，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只不过她没有看到的是，被他们遗忘在桌箱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屏幕突然亮起来，发出罪恶的光芒。

        很久以后，阮落总是在想。如果她及时接到那个错过的电话，一切会不会变得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