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般来说不能擅自糟蹋。于此

        修止峰

        于此静静向前行着，行过人去楼空的家，行过不再种满灵药的药田，行过自己无数遍踩踏的小径，就像行过自己无比珍贵的童年，就像是一次回眸一次温故，一次告别，告别过去的十年。

        那是认真的，无邪的，烂漫的，深深迷恋的，永远怀念的童年。

        寞说：“心界存在了九万余载，看过无数人的无数人生，你想看看么？”

        于此轻轻闭上眼，心神静静沉入那烟海般浩瀚的识海，一幕幕一幅幅画面映入心间……

        “朱音唯一品，香谚落旧木，庭中菊花凋夜雨，还是去年病。”这是一书生，于山林之间诵读诗书，一生志气在朝堂，努力到老却只做个私塾先生。“唉，暮朝叹业止，还回煮白石啊……”

        “朝闻道，夕死足以。”这是一修者，于山林之间吞吐日月之气，决心身赴大道，何奈却于凝神坐境止步，寿元耗尽魂归天地。“仙途浩淼，穷奇吾辈之极也……”

        “斩斩斩！天地可斩，万物可斩，凡阻者誓当斩尽也！”却是一剑修，天资卓越，一心系剑，别无红尘杂物，道境进展神速，直入渡劫，却于心劫之中物我两忘，灵识湮灭化为剑魂，一生苦修付诸泡影。“剑即是我，我即是剑，莫非错了？”

        “愁，愁，愁付骤雨打芭蕉，夏凉似晚秋。思，思，思是寡情负冰心，锦眉颦铅锥。”这是一女子，绝代容颜不可方物，无数俊彦心中挚爱，宁可舍弃一切只换取佳人一笑。可惜芳心所属之人身在朝堂，二人地位天地之差，注定无缘此生，孤独老去。“捻断心弦，泪照韶华赴花甲；空滴心血，怎不青丝生华发。”

        ……

        …

        青山绿水间，青空白日下，茂林修竹，清澈见底的溪旁端坐着一小小少年，飘飘红枫无声缓缓坠下，溪底卵石闪烁着丝丝金线，有种宁静的美感。一团黑色雾气环绕在侧，又凭增一分神秘。少年紧皱着眉头，但良久之后缓缓舒展，旋即双目撑开，竟透出几分饱经岁月的沧桑，好似直欲离开这世间，这小少年正是于此。

        于此久久不语，只静静看着天。

        “既然生命的最终必定是灭亡，那生命的意义又何在？”于此缓缓起身，举目四望，目光所及一切好像尽皆透着说不出的脆弱。他看到缓缓流淌的小溪终会干涸，看到郁郁葱葱的树木终会凋零，他看到沧海桑田，随着时光无数生灵的终结。他更看到，无数个不同的自己，一个个消失在时间的长河。

        “若我未曾离开，与父母同去青菱宗……”于此看到自己与父母一样，终生培育药材，平平淡淡百岁而终。

        “若我不曾遇到墨灵，独自赴这滚滚红尘……”于此看到自己或许会拜入一仙宗，修到个或筑基或凝神而终；或许因为没有资质，没有门派愿意收入门下蹉跎一生而终；或许得到机缘遇到贵人也得以修成一方强者；又或许横造意外英年即逝……

        “世事无常，天地间万物生灵真的由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么？”

        “我若刻苦修行一刻不止便可褪去凡躯羽化飞升？好比墨灵记忆里那志在朝堂的书生，一生苦读寒窗孜孜不倦不还是与理想无缘？纵观天地浩大书生不知凡几又有几人得以踏入仕途？又好比那剑痴修士，他若知自己修剑一生却沦为剑魂可还会选择做一剑修？又比如那痴情女子，若知自己的心上人会变得与自己天差地别再无缘分可言可还会对他许下芳心？”

        “为了心中所想奋斗一生到头来却发现是一场空，这就是人生么？”

        “那我活在这世上，又有何必要…………”

        风起卷，云卷云舒，天高地厚，寂寥无声，无人回答这个少年此时的疑问。

        墨灵仍然静静漂浮一旁，但时光不等，于此这一想却是一日一日又一日……

        ……

        山中无日月，观棋烂柯。已是一月又一日后了。

        还是那清澈见底闪烁着丝丝金线的溪旁，还是那片片红枫飘零的枫树下，于此的身影便如雕塑般丝毫未动静静看着苍天，墨灵也一般无二静静悬浮一旁。这一人一灵不知要一直站到何时……

        “吱！吱吱吱！吱？”

        轻轻稚稚的叫声后是小爪子踩在细碎的落叶上的声音，自小溪对面由远及近。待声音来到近前循声望去，却见一双滴溜溜小眼望着于此满满的耐不住的好奇，瞥一眼不动的于此，又望一眼黑乎乎漂浮不定的寞，似是斗争着什么。

        两只黑乎乎的小前爪紧紧抱一颗榛果，圆滚滚的身后一条蓬松尾巴朝天举着，再看那绒绒小耳湿哒哒小鼻分分明一只呆松鼠是也。

        一步步挪到溪边，一边瞧着于此一边缓缓低下头伸出粉粉的小舌头吧嗒吧嗒假装舔着溪水。不一会是实在喝饱了，只好直起身却只敢瞧一眼于此又低下头，一会迈出小爪子又慢慢拖回来，简直初入门的新媳妇不知道手脚哪里放一样。

        踟躇了一会终于是迈进小溪，小眼却紧盯着寞不再看于此一步一步慢慢挪着。寞也感受到这个小家伙，倏忽之间出现在溪边却迟迟不走。看那样子是要接近于此？哦不，人家手里可是捧着个榛果的！摆明了是看于此一月没吃东西来送东西吃的嘛！

        寞继续不动声色飘浮着，走在溪水里的小爪子就不断前进着，终于走到离于此有五步远的距离时，小家伙再也耐捺不住飞一般跑到于此身边一对前爪高高举起紧握的榛果，一对黑溜溜的小眼里，满满的纯真，简简单单的爱。

        小爪轻轻扯着于此衣服的前摆，稚稚地不断叫着，可是仍不见于此有丝毫动作。小家伙又叫了几声后直接爬树一般的爬上了于此头顶，两只后爪抓着于此头发，倒掉着身子把两只黑溜溜大眼睛凑到于此眼前。

        “吱吱！吱吱吱！”

        可是不管小家伙怎么叫，于此仍然一棵树一般站着没有反应。好像是于此的没有反应勾起了小家伙脑海中深藏的记忆，一股泪水忽的漫出了小家伙的眼眶，泪轻轻划过眼角，轻轻坠入地面……

        就在此刻，于此的意识中，正静静看着万物凋零的于此忽然发现有一滴眼泪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一滴泪？怎么会忽然出现一滴泪？

        那滴泪在于此眼前轻轻划过，缓缓坠入大地渗入泥土，这一刻……

        河流不再枯竭，丰盈……

        树木停止枯萎，茂盛……

        万物不再凋零，勃发……

        这一刻，好像在告诉于此：万物虽然不停改变，但其实从来不曾变过；世界好像无法改变，但其实世界一直都在变着。

        于此睁开眼，看着吊在自己眼前的小家伙轻轻说道：“原来是你的眼泪啊，小家伙？”于此轻轻擦去几滴还挂在小家伙眼角的泪珠轻声呢喃着哭什么嘛，却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睛也已经泪流个不停。

        小家伙被于此抱在怀里一边哼唧着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咬开自己捧着的榛果吧唧吧唧的嚼着，嚼了一会才想起来好像榛果不是给自己吃的……

        于此当然看透了呆松鼠的想法，笑着说道：“小家伙，我已经有辟谷坐境的修为了，一月不吃饭没事的。”

        小家伙虽然不懂于此的话但却明白了于此的意思，抽抽鼻子放心的咽下嚼了好久的果仁。于此见到这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不禁笑出声，不过看到小家伙眼角还依稀存在的泪痕却又沉默了下来。

        于此深吸一口气，对着天空张开怀抱。

        “高天后土，万物生灵。我于此于今日发下大愿。”

        “我愿众生得看破，我愿众生得自在。”

        “我愿众生得离苦，我愿众生得超脱。”

        “我愿一切众生皆无爱怖，我愿一切众生皆得涅。”

        “不贪生欢，无有死惧，不伤离别，不恋相聚。周天有感，于此所愿。”

        “愿以此身，救众生苦，愿以我道，解诸般难。”

        话语刚落，天地有感。

        当下无数丝丝缕缕晶莹自四方而来，缠绕在于此周身，层层叠叠竟然积聚成一朵庞大莲花。庞大莲花以于此为中心，就好像是把于此当做根，缓缓的转动着缓缓增大着。

        漂浮在一旁的寞见状轻轻叹息道：“没想到你竟然会走上了这条路，天地众生的劫数纳于一身，这连太古大日佛都不敢如此啊。”

        于此静静感受着自天地间纷迭而至的丝丝缕缕，感受着那越来越大的压力，感受着那渐渐与自己隔绝的天地。

        “天地之间有生便有死，有来便有去，这便是道。万物各自都有各自的造化便也有各自的劫难，造化便是天生地养，劫难便是天诛地灭。于此如今吸收天地众生劫数，不仅不会受到道的喜欢，相反还会承受道的毁灭。”寞看着于此的身影慢慢说着，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怪我，一开始没有跟你说这些才让你受此大祸。”

        于此平静的看着寞，一扬手，在寞震惊的眼神中，那庞大的劫数莲花眨眼消失不见。于此轻轻说道：“寞，什么是道？”

        寞迟疑了片刻回道：“就像我刚才说的一样，天地之间有生便有死有来便有去，这就是大道啊。”

        于此摇摇头说道：“道是不可以区分的，道是一个整体如何区分？”

        寞不解道：“我没有区分啊？”

        于此道：“生和死，来与去，这便是区分。”

        寞说道：“但我说的不对么？树木生长就一定会枯萎，河流流动但是一定会干涸。哪里不对么？”

        于此说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你所说的是万物，并不是道。这就好比河中有两条游鱼，一条所愿顺流而下，一条只想逆流而上。顺流而下的最终游进大海，逆流而上的跳入天门化为神龙。尽管两者截然不同但都是道，哪个不是道呢？”

        “像太极图，一黑一白，截然相反却都一样是道。如果白是道而黑不是，那太极图又怎么会是道呢？”

        “修仙之人，想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这岂不是违背了有生必有死，违背了天道么？其实不然，做仙人长生不死，是道；做凡人寿百年，也是道。万物皆由道生，万物之道皆是大道，这便是道。”

        寞想了许久终于点点头。

        “所以，我招来天地劫数并不会身死道消，因为这……”

        “是我的道。”

        ……

        录乙剑派山门

        “呦呵，自己一人来的啊？够厉害的啊？瞧你这脸，是挨揍了？”山门口身穿道袍的接待弟子看着眼前一脸血丝的孩童轰然笑道：“快走，我们剑派不收小乞丐！哈哈哈……”

        “十岁，结丹坐境，不收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