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着北方的方向出发，我是从苁蓉那个名字叫往生湖的地方穿过来的，内心隐隐有个声音在说：找到往生湖，就可以找到回去的路。我不能在这个地方待下去，所以即使只是很渺小的希望，我也会去试。

        跑出来的时候我的心理很乱，但是现在我有些后悔，因为我根本就不认识路。而且就古代的交通而言，旅途遥遥而无期。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穿越了，架空的历史年代，以前穿越小说看得很多，有时候不免发出“让我穿越吧”的感叹，只是穿越的事情真正落在自己头上的时候，估计能心平气和接受的没几个。现在我宁愿去应付现代一团糟的事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陌生的世界踽踽独行。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两眼含泪看着苍天，冲动果然不理智，我果然是和谐社会培养出来的无知小青年，完全不晓得危险为何物。幸好天还没完全黑下来，我不由地加快了脚步，期望着在黑透之前找到一家纯良的人家，然后借住一晚。

        但是我看到的……只是一双双靠拢过来的亮着邪恶的绿光的眼睛。

        “救命啊！”我大吼，撒开脚丫子就跑。

        野兽带着血腥的气味就在风中弥漫，侧面的一只豺狼非常敏捷地一个后蹬腿，矫健地把我摁倒地上。

        我闻到了泥土的腥气，我闻到豺狼身上暴躁而饥饿的气味。现在我只能祈祷它会第一时间咬断我的脖子而不是用尖利的爪子刨开我的肚皮。我还妄想我会混得风生水起，现在看来，我只是炮灰。

        一只豺狼哀嚎惨叫起来。

        我想都不敢想的人如天神一般降临，冷面男踏着长风而来，手里的长剑刷刷出手，所到之处，所向披靡。他的身形矫健灵活，那些豺狼根本接近不了，唯有围着圈嚎叫。

        我突然感概，在人兽关系如此紧张的古代，会一点武功真的是不能少的。

        几个回合下来，豺狼方损失惨重，而我方完好无缺。豺狼暴躁地吼了几声，几个跃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看见你真是太好了！”我朝着冷面男奔过去，企图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聊表谢意。

        冷面男远远地朝我拔剑，意思很明显：你要再过来我砍你！

        我突然想起当时很懦弱地跑掉的那一幕，于是尴尬地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做。

        倒是冷面男很反常地开口：“你不跑，等着被吃掉么？”

        “我跑了……”我非常委屈地说。

        “……算了，我打算上京师去。”

        哦哦，这意思是，我可以跟他一起走咯？一起走免费的吃住免费的保镖以及免费的向导！这幸福来得太突然，我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不怕我？”

        摇头。

        “我是个杀手，正在被追杀的杀手，跟着我随时会死。”他说。

        我一惊，虽然之前就觉得他一定不是简单的人，但是被追杀的杀手……还真是劲爆。

        “你武功这么好，我有什么好害怕的，你会保护我的是吧？”我难得煽情。

        “不会。”他非常不给面子地回绝了我，转身朝前面走去。

        “不要这样子嘛，我知道你一定会保护我的。”我迅速跟上，在后面喋喋不休，“我们不会就打算这样走着去的吧？”

        “本来有马的，赶着来救人，跑了。”冷面男面不改色。

        “……”

        于是，一堆篝火，一个被临时充当枕头的包袱，这就是在古代的第一个风餐露宿。没办法的事情，冷面男说，因为某人（……）耽搁了行程，原本他可以在两三个时辰内赶到最近的客栈，但是现在大概天亮前都赶不到，于是我们只得停下来风餐露宿。

        借着火光，我悄悄朝对面的冷面男看过去。他正靠着在一棵看起来比较粗实的树干上睡觉，他的剑就抱在怀里。我猜想他没睡或者是睡得很浅，因为每当有一个风吹草动，都可以看到他的睫毛有轻微的颤动。花光衬得他的脸总算有了点温度，不再是那么咄咄逼人也不是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又朝火堆移近了些，蜷缩着身体抱住自己。

        但是过了很久，我都没有睡着，火光在风中摇曳，我看着这些跳动的火苗出神，过了很久开口：“我有个朋友，跟你的虞姐姐长得一摸一样，而且更巧的是，我那个朋友也叫青鱼。”

        对面一动未动。

        “我们小时候都属于那种特拧巴特倔强的一类人，刚认识的时候彼此看不顺眼，现在都忘了后来是怎么玩一起的。只记得当时那小丫头打人，啧啧，真的是毫不留情，下手又重，讨厌极了。”

        “十多年，除了我妈，她就是我最亲近的人了。而她的亲生父亲移居到加拿大了，她也是一个人了。我们就是这样，见证了彼此最落魄的时候，互相扶持，才走到了今天。我觉得我这辈子最庆幸的就两件事，第一件就是做了齐佳欣的女儿，还有就是遇见了青鱼。从小到大，她一直陪在我身边，告诉我要勇敢要坚强要好好来过。她一直那么优秀，小的时候是年纪成绩最好的一个，她高中还没读满就辍学了，一个人在外面拼，知道吗？我一直很羡慕她。我家青鱼多厉害啊，我要是她，我早就垮了。”

        “齐佳欣谈男朋友的那年，我哭着找到她，说齐佳欣不要我了，要她带着我私奔。后来被齐佳欣找到，气得要打我，你知道青鱼是怎么说的吗？她说，你不要打我家笨笨的竹子，你不要她了我要。那时候我们都十三岁，还只是那么小的孩子。”

        “我们曾经一起喜欢上一个男生。一开始我还不知道，一直跟青鱼絮絮叨叨那个男生的事情，直到又一次我看到她捏着男生给她的东西在哭，我才知道，我不单是错了，还错得离谱。我们后来谁都没有跟那个男生在一起，那个男生，从此从我们的生活里消失了。”

        “虽然青鱼她什么都没说，但是我知道，她一直都不快乐。我真的很没用，她不开心的时候我总是什么都不能做。但是我真的很希望，在她受伤害的时候可以保护她，对她说，有我在呢，什么都不要担心。但是我除了逃避，似乎就没有什么擅长的了。齐筱竹是个十足的混蛋！”

        “要是青鱼知道我这么说她，她一定不开心。青鱼是谁啊，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怜悯。她看起来精明得要命，可我妈都说了，青鱼其实傻得要死。”

        “你知道吗？我相信她，比相信我自己还信。”

        “知道我为什么会到这边来吗？青鱼亲手把我推下湖里，她明明知道我不会游泳的，她明明知道的！”

        “我一定要回去，我要亲口问问她，为什么会这样做。”

        ……

        我说得很乱，或许我不是要谁听得懂，或许我只是想说给自己听。回忆的节奏是异常冰冷而残酷的，但是我只允许它留在苍茫的夜色里。我们约定好的，不管遇到什么，下一个天亮的时候，都要微笑着面对。

        我才不会再悲伤。

        在此过程中，冷面男一直没说话。

        后来我迷迷糊糊地睡去，没过多久，听到有人在说：“天亮了。”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冷面男用剑鞘戳了戳我，说：“天亮了，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