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年拉起了叶开的手,放在她的脸上:“还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吗?那场考试啊,可真的是一场最美的回忆。”
那是安年与叶开的年少。是候鸟般终年往返于悲喜之间的心绪,是月色之下的一叶清光。
安年遇到叶开时,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高一学生。
叶开是哪样显眼的坐在了她的身后,那时的她有着青春期孩子的幻想,总是会觉得叶开在她的身后注视着她。
事实上,安年曾多次想象过两人首次说话的情景,也对他们所要说的话做过不下千百个设想,在课堂上没有橡皮时问他借一块橡皮,课后嬉戏打闹时碰掉了他的书,环境优美的小树林中相遇然后互相说你好……
双方都脸红着,当然,也可能会不好意思的捂着脸快速走过,然后第二天故作平静的再次打招呼,也许会微微变色但仍旧保持着良好风度地问一句“你也爱去那里”,同样,也有可能迅速对视几秒,马上转过头去,红着脸视而不见。
毕竟在这个时代,青春期的孩子敢做胆大的事情,同样也懂得羞愧。
安年想,不论怎样,都会有说话的机会。
他们怎么说也是同班同学,怎么说也是前后桌。
可安年唯独没有想到,会是在那样一个无助的场合。
那天放学,几个女生将没有家世逼到教室后面的死角中,安年拎着的挎包被她们顺手抢过去扔在了地上,安年害怕的低着头,她带着乞求看着那几个早已闻名于全校的女生:“你们想干什么?”
那几个女生苦笑不得,她们用手抬起安年的头,紧紧的箍住:“这么白痴的问题你都要问,姐几个心情不爽,找你出气。”
安年被迫抬起了头,眼神不自觉的便扫到了她的座位,准确的说是叶开的座位。
她看着叶开的背影,眼中一酸,眼泪便流了下来。他为什么不帮她?他为什么还能好好的坐在那里看书?就算是看在同学的情分上也应该要帮她的啊!
“怎么还哭上了?”那箍着安年脸的女生看着可怜巴巴的安年,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抬手一个巴掌便打在的安年的脸上。
安年的眼泪越发汹涌的流出,她的脸慢慢变得红肿,可尽管如此,安年却没有发出一声叫喊,她望着,望不到尽头……
青春的绝望就是这般感觉吗?她,也体会到了是吗?
那几个女生看到安年的反应,皱着眉头,嘴中骂着难听的话语,却总算是走掉了。
安年失去了力量,瘫软在了地上,她的眼泪干涸在了眼角,就在要凝结成白色固体时却又被破框而出的眼泪浸湿。
她惘然若失的站起来,双腿拖着已经失神的身体走向她的座位,却在经过叶开身边时,猛然看到他耳边挂着刺眼的东西,安年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伸出手扯下放到她的耳中,可下一秒,她便拔了出来。
叶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的抬起了头,这才发现他身旁站着的安年,他还没有来得及询问她,便听到了带着委屈与泪水的呵斥。
“你为什么要将耳机的声音放这么大,外面有任何事情难道都与你无关吗?”安年流着泪,大声的喊着,她像是在发泄。
叶开皱着那俊秀的眉头,看着满脸是泪的安年,眉宇间露出不悦,他伸手扯过安年手中的耳机,不经意间看到安年身上的污渍与脸上的红肿,心中不由得明白了怎么回事。
叶开站起身来,快速掏出手机关掉耳机中正在播放的歌曲,将书放到他的抽屉中,侧过身子缓缓的开口:“同学,你被人欺负了是你无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犯不着在这里质问我为何没有听见。”
安年在上课时最爱听的就是叶开清脆却带有磁性的声音,她不止一次的故意靠在叶开的桌子上,可现在,她最爱听的声音却说出了这般让她无助的话。
她强压住心中的酸楚,倔强的抬头对上叶开的眼神,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压制,眼泪却还是流了出来。
“眼泪是弱者的象征。”这句话让安年的神色有些黯然,叶开推开站在他面前的安年,走出了教室。
安年看着叶开的背影,那样高大,却终究不是她的依靠,她捡起地上的书包,关了灯,失神的向家的方向走去。
傍晚的时候刚下过雨,道路两旁的店铺隐藏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之中,湿漉漉的黑色石阶上水还未干,行人稀少。
安年浑浑噩噩的走在路上,说是回家,可哪里才是她的家?自从她的爸爸生意失败后便失了踪影,妈妈为了她自己的生活嫁到了一个她都没有听过的城市。
她早已没有了家。
夜晚是她最害怕的时候,那间爸爸留给她的房子她甚至连电费都交不起,没有亲人的陪伴,没有灯光的照亮,她始终是一个人从起点走到终点,她就像是一个单行道一般,没有人肯插足她的生活。
“啪——”安年走进她的房子,习惯性的按住灯的开关,可是黑暗依旧没有被打破,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疲惫的走进洗手间,她熟练的在黑暗中打开水龙头,捋了一把水拍在了她的脸上,她将毛巾沾湿敷了敷那红肿的脸,随后便走到客厅。
她看着这一室一厅的房间,突然有些想笑,安年觉得她很庆幸当初爸爸在世时缠着他买下这间房子,若不是这样,她现在可能真的是要流落街头,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孤儿了吧。
她的妈妈每个月给她寄的钱,只够她维持基本的生活,就连学费,都要靠她自己去打工赚。她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啊!她还小啊!为什么大人要让她承受这些痛苦。
“我还小啊!你们怎么忍心!”安年失控的蹲在地上大喊,她所经历的痛苦没有人可以体会到。她这么大的孩子,都应该有父母的保护,可她却在这残忍的生活中学会了忍,学会了与她年龄不符的一切。
安年每次都爱蹲着哭,她觉得蹲下来就没有人可以看到了,就没有人可以嘲笑她了,直到她哭的累了,哭的哭不出来了,她才会起身,揉着她已经没有知觉的腿。
夜色的平静总算是哄着安年进入梦乡,她在梦中梦到了从前的生活,梦到了爸爸妈妈,梦到了…叶开,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
安年想,她最怕的就是黑夜,可她最爱的也是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