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的后花厅,灯烛尽数点燃,方圆数里映得灯火辉煌,镶着红樟木的窗棂上人影绰绰,丝竹管弦、欢歌笑语声飞扬而出,极是热闹。
而花厅外,如昼的雪地里,偶有北风啸过,夹杂着一股冰冷锋利的慑人气息,如寒夜的刀,割得人心尖儿生疼。
凤长歌眉头一皱:“这排场……可真大!”
从这个角度,可以透过半敞的窗户看到里头炉火蓬勃,人影绰绰,有几个衣着华贵、器宇轩昂的少年公子端坐于上方。
凤长歌扫了一眼。
嗯,很好,不是凤家人。
虽然她身体还虚着,却能明显感觉到四周暗卫密布,将这花厅围得铁桶似的。
突然,一道清朗好听的声音却在她身后响起:“你也想进去?”
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几丝揶揄。
凤长歌眼色一沉。她选的地方并不隐秘,只是避了光罢了。毕竟,这里暗卫环伺,她原本就没打算掩藏。可这并不代表,她希望被人打搅。
没能保持镇静的是她身旁的阿越。
而凤长歌在看到来人时,一张脸都白了。
那是一位少年公子,穿着上等云缎织就的锦袄,走线均匀,色泽饱满,衬得他通身雍容华贵。
这就是帝都来的贵客之一吗?刚刚遇见的那位大叔?
“这凤府的小姐们,还真是不甘寂寞啊。”晋羽城轻挲着下巴,嘴角勾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嘲笑。他长相本就俊郎无比,这一笑,却似是给这黑夜平添了万丈光采。
看到他眼底的轻视,凤长歌知道,自己被他当作了凌珠凌艳那般怀有不良目的的人。
而晋羽城那双黑漆漆的眸子毫无顾忌地打量着她,声音仍带着笑:“想进去也不难哦,只要你求我就好。”
说完,他双手抱胸,不怀好意地望着她。
凤长歌静静而立,实则已将四周全部扫视了一遍,心中豁然一动。
她微扬唇角,说道:“求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一旁的见凤凌泷这般态度,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却不敢出声打扰。
凤长歌问得高深莫测,那高高在上的语气让晋羽城微微一怔,旋即回神,拿一双好奇的眼神打量凤长歌,嘴里问:“你又是谁啊?”
月光照在他如玉的肌肤上,浅浅勾勒出那立体英俊的面庞,高挺的鼻梁上,一双珍珠般闪耀的凤目光芒流转,星光闪烁,在那一袭贵料的白色软袄衬托下,更是显得俊美非凡。
她只觉得眼前一花,身子一动,再眨眼,她已经身在一个充满着龙涎香的地方,而且竟然真的稳稳地躺在这个第二次见面的男人怀里!
凤长歌哪里是会让人随便占便宜的?她下意识地一记手刀劈向对方颈脖动脉处——然而晋羽城的反应当真是快,还没等凤长歌的手划过,他已经单手将凤长歌的手反交在后。
这个姿势,使得凤长歌胸前丰盈挺立,鼓鼓胀胀的,甚是傲人。
凤长歌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与此人的武功相差竟如此之大,自己在他面前竟然连一招都过不了!
晋羽城邪肆一笑,修长润泽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划过凤长歌面容凝脂,优美的粉红色薄唇邪笑着上扬,带了点嚣张傲慢的味道。
“丫头,你现在可打不过本王,怎样,还要继续吗?”晋羽城的声音痞性十足,带了丝邪魅低沉,煞是好听。
“放开我!”凤长歌侧眸,见那些人已经离的极近了,压低声音厉声警告。
“丫头,闲着无聊,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晋羽城神态怡然自得,声音邪魅低沉,眼眸中兴味十足。
凤长歌仔细想想,应该不会有比现在的情况更差的了,她冷着脸点头:“你说。”他眼底的笑随性慵懒,但与此同时,又有一种掩饰不住的绝世锋芒。这个人举手投足间气势逼人,流露出浑然天成的王者霸气。
“看看你,能不能进得去?听说你和太子有婚约是吧?你说说看,太子看见你,会喜欢你吗?”
为首那人应该是太子,只见他一袭淡黄色浅色锦袍,腰系腾龙束腰,高浅淡薄唇,带着嚣张傲慢的味道,整个人看起来残暴阴柔,一看性子就不好。
“什么表情啊?好像有人欠了他几百万似的。”凤长歌嘀咕着。
风日薄,煦阳映圃,小阑芍药含苞结蕊。旧巢双栖并颈,飘然又掠花翠。
不知为何一切春意凛然的美景却入不了凤长歌的眼,只是心情极为烦躁,内心更是五味参杂。
宁雪金不再理会他,一把抓住凤凌泷纤细的手腕,说道:“走,跟我进去!”
凤凌泷一呆,已跟着他往花厅行去。
手腕处,传来一股温热,宁雪金身上好闻的气息传至鼻端,似乎有些龙涎香的味道,极为纯净。
花厅内,歌舞骤停,所有眼光齐刷刷射向进来的两人。
确切的说,凌府的人目呆呆看着出现在这里的凤凌泷,而那高座上的四位公子,却是木呆呆地盯着宁雪金握着凤凌泷的手。
即使,进厅后,他本能地松了开来。
“嘶……”抽气声此起彼伏响起。
大家的身体语言达成了一致。
高台上:
“我|草,宁雪金这是干嘛去了?”
“不要告诉我,风流不下流的宁雪金转了性……”
“就算转了性,眼光也不会突然差到了地下十八层……”
凤凌泷目不斜视,在上座虬髯男子凌重文和一脸不悦的钱夫人反应过来前,施施然上前行礼:“女儿长歌见过沈夫人。”
沈夫人震惊得说不出话,直直地望着这个极其陌生的女孩子。
过来许久,沈夫人的神色才略为恢复,点点头道:“好,长歌。”
有个傻子女儿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真是丞相府的千金?”宁雪金挑眉。
沈夫人自是不敢在京城贵客面前撒谎,讪讪笑道:“是,不过之前她神智有些不清楚,让贵客见笑了。”
晋羽城讶异地看了泷凤长歌一眼,仍有些不信。
看着晋羽城脸色阴晴不定的样子,沈夫人有些心虚地转移话题:“刚还和银儿商量着准备开宴,晚膳备得匆忙,还请各位公子见谅。”
丞相府最偏远的小院。
“小姐,你居然遇见了宸王殿下!”阿越十分惊讶,“你还和宸王殿下过招了!”阿越惊讶得嘴巴都可以撑得下一个鸡蛋了。
“那又如何?宸王殿下很厉害吗?”凤长歌想了想,她的前身好像对宸王殿下的了解也不多。凤汐铃用筷子将一块小小的肉块放吃了嘴里,那是从馊饭里找到的唯一荤食,虽然不如在现代的美食,但是人只要饿了,什么吃进肚子里都格外好吃。
“小姐不知道,宸王殿下是先帝之九子,当朝皇上的亲弟弟,当朝太子的叔叔。但是他十七岁的时候因为王妃逃婚,八年至今未娶,但是他手握兵权,全帝都无人不敬重。凤家此次大宴就是为了庆祝宸王殿下战敌成功。他对女人更是忌讳。若是平常女子都进不了他身。”阿越将晋羽城说的极为厉害,但是凤长歌只记得阿越说的宸王妃逃婚。
“宸王妃逃婚?”
“是啊,原来的宸王妃是赵家的大小姐,当年一去不复返,不知道有多伤宸王殿下的心呢!”阿越有些替宸王惋惜。
凤长歌想,这个宸王殿下倒真是专情,和刚刚遇见他的样子截然不同,可是既然他这么好,他的王妃怎么会逃走呢?
唉,大人物有大人物的事,她现在还是小虾米呢!还是先好好吃饭吧!
凤长歌在原主的记忆里找寻到了一点关于凤家的记忆。
成为当朝的丞相,凤亮为一步登天是不可能的,他正是靠着自己出身书香门第考中了秀才,渐渐地在朝廷上占据一定的势力,这沈夫人出身官员之家,是沈副将的亲妹妹,当初凤长歌的母亲雅心可是晋宁国的第一美女,想要什么出身的男子作丈夫不行?却偏偏选择了凤亮为这么一个伪君子?
阿越将做好的饭菜盛了上来,只见一个破破烂烂的粗瓷小碗,边上的青花已经被磨得消失不见了,里面满满的一碗馊米饭,上面堆着一些白菜叶子,散发出的味道却那样的香。阿越赶忙递过来一双筷子,塞到凤长歌的手里,催促道:“小姐,你快吃。”
凤长歌看了看菜式,发现只有她的这一碗有瘦肉,然后对阿越说:“那你呢?”
“我,我喝汤就够了!”阿越故作轻松地说,“小姐你大病初愈,就应该多吃点,阿越吃这么多也吃不完啊!”
但是此话一出,阿越的肚子就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阿越看着自己的肚子,皱起了眉头。又有点不好意思。
凤长歌知道她的想法,将自己的碗里的饭菜挑了一些放进阿越的碗里。
“吃吧,如果你不吃,我就不吃。”凤长歌有些哽咽地说。
“小姐……”阿越为难的看着凤长歌。
凤长歌不说话,低下头努力地将那些馊的米饭通通吃进嘴里,味道虽然难吃,可每一粒都在激励着她。
阿越也低下头,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嘴里很咸,还有眼泪的味道,嗓子很堵。她机械地咀嚼着,偶尔轻轻地抽泣一声。
凤长歌望着阿越,她每张嘴吃一口,阿越也要轻轻地张开嘴,见她咽下去,阿越就会开心地笑了笑。
皎洁的月光从微敞的窗子投射进来,照在两个同样瘦弱的主仆身上。
阿越的筷子在碗里拨弄着,突然弄到一个东西,挑出来,竟是一小块还冒着热气的猪肉。
拇指般大小的一块肉,被烧得有些焦,半肥半瘦,在这样漆黑冰冷的夜色里,竟是这般的诱人。
阿越咽了咽口水,但还是将这块来之不易的红烧肉夹给了凤长歌。
凤长歌看了半天,却用筷子将肥肉割了两半,一半夹给了阿越。
“阿越,以后只要有我的饭吃,就绝不落下你!”
阿越对凤长歌扯出一个微笑来。
这一夜不似往常这般平静,风狂得异常狂烈,凤长歌睁开眼睛,身旁的阿越手指头紧紧抓着凤长歌的手,好似怕她会不见一般。
这是凤长歌来到晋宁王朝的第一个晚上,在凤府冰冷透风的柴房里,她第一次因为软弱和害怕,失措地流下了眼泪。
她和阿越背靠背睡觉,她只敢背着身一个人偷偷地哭……她再也不是一个公司里普普通通的白领了,而是这个一无所有、幼小无助的小姑娘,要在这个毫无人性、嗜血无序的铁血王朝里艰难地生存。
一大早就起了蒙蒙的雾气,这沁凉的冰雪浮游在天地之间,落在凤府深红明亮的琉璃瓦上。
凤长歌慵懒地仰着头,偶然会似有若无的叹息几声,懒洋洋挥动着扫帚,将道路上积雪扫到路边的湖内。
远远地听见一个声音:“听说来了许多大人物,且让我看看去!”
凤长歌垂着脸,面无表情……晋宁皇朝的民风格外开放,朝廷中的大臣更是风流成韵,日常的交往还会共用姬妾,互赠侍妾是再不过正常的事,凤府的姬妾众多,凤府里的那些姬妾色未衰而爱已弛,在凤府过得寂寞难耐,今天一大早盛装悄悄一个人去前院,八成是听说哪位贵人来了,想着来个“惊艳邂逅”什么的,也好鲤鱼翻身,换个天地。
丫鬟锦翠看见凤长歌扫地,微微有些吃惊,“凤三小姐好!”
凤长歌却没有言语,只是看了看锦翠,转身离开。
“锦翠!”她后面着紫色衫子的丫环不满地噘了噘嘴。
“她也怪可怜的,阿莲,你不觉得么?”锦翠看着凤长歌的背影,喃喃出声。
阿莲却冷哼一声:“谁不可怜?投了小姐胎,却没福气享,这就是她的命!”
锦翠皱皱眉,朝院外走去:“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我也走了,这里有活死人,我也不想呆。”阿莲说着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