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排上来了,他的口味一直都没有变,七分熟。而江天媚从以前厌恶这种要生不熟的食物,也渐渐习惯了七分熟的牛排了。
从厌恶到接受,似乎只需要花一点时间去习惯而已。而要放弃喜欢一个人,却像是要经过一番的抽筋剥皮削骨。
谁愿意尝试如此这般的痛苦呢。
安妮宝贝说:“色如聚沫,痛如浮泡。皆悉空寂,无有真正。”
然而,人生在世,注定要全身心的领悟一番这样子的痛苦,才能够空寂下来,体会到世间真正的“有”与“无”。
吃完午餐,李殊开车送江天媚去她的公司上班。
下车的时候,恰巧遇到吃完午饭回来的同事。她们对着江天媚挤眉弄眼,笑得很八卦。
李殊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打招呼就走了。江天媚尴尬又害羞地走向同事,享受着别人把李殊看作是她男朋友的虚荣感。
自从上次见了李君如母女,她越来越觉得李雾的性格与李殊如出一辙。她坐在办公室里,不知道第几次出神去幻想李雾与李殊重逢的场景了。
越往深处想,越逼真。大脑里,恐惧的感觉伴随着狠厉。江天媚的眼神越来越狠毒,把坐在她对面的实习生吓了一大跳。
她决定,去一趟柳城。
周六的早晨,她开了一辆红色的新款玛莎拉蒂去柳城,似乎是想要试图向自己证明她比李君如生活得要好。
柳城是一个朴素宁静的小县城,自然景物、古朴的房屋、安宁满足的当地人的气质浑然一体。
反倒是化着精致妆容,穿着时尚潮流,开着新款玛莎拉蒂的江天媚与这个小小的县城格格不入。
她将车停在巷子外面。巷子旁边,在黄角树下面打麻将,下棋,织毛衣的老头子老太婆们都纷纷望着她。
但是她并没有享受到渴望的被崇拜羡慕的虚荣感,反而在很多双赤裸裸打量的目光中感到暴躁。
李雾刚洗好头,坐在门口的竹椅上眯着眼睛晒太阳,一脸安详,头发上的水一滴又一滴的打在石板上。
江天媚忍住内心的那股暴躁与厌恶的感觉,照例扬起温柔的笑,柔柔的唤了一声:“雾儿。”
李雾睁开眼睛,咳嗽了两声,虚弱地叫了一声:“媚姨,你怎么来了啊?”
“想你和你妈妈,自然就来了啊。”
“哦,我妈妈在里面给病人抓药呢。”
“那媚姨先陪你玩儿一会儿好吗?”
“嗯。”
江天媚走近,在包里摸出纸巾将另外一张竹椅擦了一遍才坐下去。
李雾在一旁看着,动了动嘴皮,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江天媚又将椅子搬到李雾的旁边,紧紧地挨着她。她牵起李雾的手,提出了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
她说:“雾儿,你想过你爸爸吗?”
李雾露出一副惊恐的眼珠子,伸出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嘴巴。然后她趴在江天媚的耳朵边上,悄悄地说:“媚姨,我妈妈说,她生我的时候,已经和我爸爸分手了。所以我是没有爸爸的孩子。”
然后她又小了一个声调,继续在江天媚的耳边说:“但是,我在我妈妈的枕头底下看见过我爸爸的照片。我觉得我和我爸爸长得比较像。”
这一句“我在我妈妈枕头底下看见过我爸爸的照片”在江天媚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想,李君如每次都告诉她,她和李殊没可能了,她不再爱李殊了。可是,为什么还会在枕头底下放着李殊的照片呢。
她觉得,李君如一直都在欺骗她,对她不坦诚。
越想,她眼底的狠毒又开始显现出来了,握着李雾的手,越捏越紧。
“媚姨,你弄疼我了。”李雾微皱着眉头提醒江天媚。
“哦,哦,对不起啊,雾儿。”她恍过神给李雾道歉。
抓药的那个阿婆,拄着拐杖,提着药,从屋里慢吞吞地走出来。随后,李君如拿着一只吹风机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穿着棉麻的长衫绸子,黑色的长头发披散了一背,神情慵懒随意,对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以前江天媚被她的这种猫一般的气质与性格吸引,如今却觉得李君如虚伪得很。
李君如出门看到与女儿坐在一起的江天媚,心里卡了一下,近日她的电话来得颇为频繁,如今又一声不响的跑到柳城来。
但她信奉的原则是:不对别人好奇,也别给别人好奇自己的机会。于是,只是简单的问候:“柳城天气不错吧。”
江天媚笑着回答:“很好。”
李君如一边和江天媚聊着些关于柳城的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边插上吹风,给李雾吹着又细又软的头发。
那时候,三月的微风,温暖和煦,青苔混杂了泥土的香气,又甜又朴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