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温盯了床上的叶琳鸢半晌，缓缓坐在床边，在她掌心写字。

        “其实他很孤独。”

        叶琳鸢嘴唇没什么血色，她瞥了眼门外，没办法，这只死猫，不是她的了。

        她又看着余温道：“我们要离开了。”

        余温点点头，心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余温写道：“好了，别说话了。我去替你准备，我知道越快越好。”

        叶琳鸢没说话，闭上眼睛似乎真的是在闭目养神。

        余温满眼的心疼，替她掖好被角，快步走出屋子，屏风后娉娉婷婷的身影微微有弓动作：“真的要走？”

        叶琳鸢没睁眼，平静道：“对不起，抢了你的师父。”

        屏风后的苏晚落眼神暗了暗：“无妨。只是这么一来，我就失去了……梨园的当家人，那么重的担子，我还是有点担心我的能力。”

        胡言乱语，毫无逻辑。

        叶琳鸢没戳破她，顺着她道：“你是他的骄傲，是他喝口水，吃口饭都能想起的人。”

        苏晚落没说话，把毛巾浸到水里然后拧干：“我来帮你擦擦身体，没什么能替你做的。”

        苏晚落解开她的衣裳，之前仅仅看到了她的胸口，现在仅仅是她的后背，刀伤、枪伤，各种不知名的伤口，触目惊心。

        叶琳鸢满不在乎：“因为刚刚取了心头血，没法让身体保持状态。放心，死不了。”

        可是你会疼啊，你是活生生的人啊。

        苏晚落尽量避开伤口，小心翼翼地擦拭，越来越心疼这个女孩子。

        微微的疼痛感从脑海中传来，似乎这种心疼不是第一次，有些似曾相识。

        原来之前就起过恻隐之心吗？不像你啊，苏晚落。

        苏晚落皱眉，心思和手上的动作完全不相关，她道：“其实未冉很孤单。”

        叶琳鸢勾唇一笑，她看人从来没有看错过呢。

        你们的确很像。

        她攥住苏晚落的手，另一只手碰上苏晚落的眉眼：“晚落，恐怕今夜过后我和你师父都要离开了。”

        她停下动作，点点头:“我知道。”

        叶琳鸢：“我放心不下未冉和我的小店。”更放心不下你。

        你要知道，至此你经历过的所有生离死别都只是皮毛，都只是上天和你开的玩笑。

        你更要知道，所有生命的别离，都是因为你。可那不是你的错。

        我是你救下来的，会徇私，会手软，偶尔会想这么做是不是太残忍了然后慢慢推迟下一步的计划。可未冉不会啊，他需要赎罪，否则加在他身上的枷锁会不断的放大，最后全部累计到你的身上。

        所以他会毫不心软的把你摧毁，让你不再背负那么重的东西。

        但是不公平啊，你只是苏晚落而已。

        苏晚落，梨园的台柱子，余温的关门弟子，黎离的未婚妻，冯曜烈山的姐姐。

        仅此而已。

        苏晚落：“知道，我会多多关照的。”

        叶琳鸢笑了笑，攀住她的肩膀凑到她的耳朵旁耳语。

        苏晚落愣了一下，帮她把衣服穿好。

        夜晚很快来临，满空的繁星点点，七月荷花露脚，池塘里蛙声阵阵，把人的心绪无限放大，显得孤单落寞。

        苏晚落敲了敲余温的房门，坐在他的左手旁，喝了三碗茶。

        谁都没有说话。

        临出门时，苏晚落突然回过头来，眼泪不由分说往下掉。

        我曾跌落尘埃，是他把我拽上云端，纤尘不染。

        我曾爱他如赤子，冰心玉壶。

        但他爱的人呐，我无法企及，甚至连触碰都做不到。

        那么，我选择用尽一生去守护他，尊敬他。

        她笔直的跪下来，膝盖磕到地上发出声音，就像十年前的那一脚，但那个比这个疼多了。

        师父，我会撑起梨园不给你丢脸，我会照顾好黎离，与他并肩而立。保北平，不，保这个国家繁荣昌盛。我会照顾好异毓阁和未冉，会给你的海棠花和合欢树浇水施肥，会定期到师娘家打扫，上香。我……

        “我会把一切一切都做的……做的很好。”骗人的师父，没有你，我什么都做不好。

        “所以啊师父，你……你和叶琳鸢好好的，我……我……”

        “晚落。”

        “嗯？”她被打断。

        她被拥入怀抱，青竹的香气扑面而来，十年光景历历在目。他半跪着把她揽进怀里，一双手把她严严实实的圈在怀里，却没有用力，像是一件易碎的宝物。

        余温：“明天不要来送了。我不喜欢离别，也不喜欢你的眼泪。”

        “还有，你永远都是我的徒弟，我的骄傲。嫌丢人也没用，赖不掉的。”

        你赠我欢喜，又怎么会想赖掉呢？

        明明是我才应该说“我永远是你徒弟，赖不掉的。”

        就这样吧。

        师父，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