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 市。

        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安歌还有些恍惚，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回来了。

        哪怕再怀念这个地方，两年来她一直不敢涉足，她怕看到他，更怕看到那个人。

        妈妈说，来接机的人是陆怀信安排的。

        起先她还有些期盼，直到出了机场看到轿车旁那张陌生的脸时，她的心才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

        自己在期盼什么呢？

        轿车缓缓地驶离机场，安歌把脑袋靠在车窗上，怔怔地出神。

        早上起来的时候妈妈问她要不要跟她一起来接人，她起先并不知道是要来G市，是爸爸一锤定音让她跟着的。

        如果早知道是要来G市……

        如果早知道，她也许，还是会来的。

        哪怕知道自己不能靠近，还是会忍不住。

        -

        这一行要接的人，在G市郊区。

        从机场离开开了两个多小时，又在盘山公路绕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安歌本就晕车，加上大病初愈，下车时脸色已经苍白得不像话。

        华欣显得比她要急切得多，顾不上正难受的安歌，七拐八绕得绕进了小巷里。

        安歌力不从心地跟着，最后还是跟丢了，又不敢乱走，只好一个人站在原地。

        巷子里铺着的是青石板路，石板的边缘生着青苔，周围的房屋也都是青色石块堆砌而成的，安歌从来都没有见过。

        偶尔有几个路过的人都好奇地朝安歌张望，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抿紧了唇。

        不知道等了多久，她才等到了红着眼睛的华欣，华欣手里牵了一个跟安歌年纪差不多大的女孩，

        那女孩低着头，长发垂在脸侧，满身怯弱。

        “安安你怎么站在这里？”

        “我……”

        “诗诗你来认一下，这是你的妹妹。”

        女孩抬起头，安歌眼前出现了一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瞳孔蓦的放大。

        她捂住了翻滚的胃，有些想吐。

        -

        回程决定在G市市中心停留一晚。

        安歌一进酒店房间就躺到了床上，而华欣拉着那个女孩在客厅里聊天，时不时红着眼睛抹一下眼泪。

        安歌胃不舒服，一直一个人忍着。

        安南电话打进来的时候，她正喝下第三杯热水，接起电话的声音有些无力，“哥哥。”

        另一边的安南听见她的声音有些皱眉，“怎么了？”

        “晕车，胃难受。”她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手捂在胃部的位置上，声音有些闷声闷气，“今天我连续坐了差不多八个小时的车。”

        安南有些心疼，“爸不该那么着急的。妈呢？你不舒服没跟她说？”

        “没有。她忙着跟那个什么姐姐聊天。”

        安南沉默。

        房间门没有关，华欣跟女孩聊天的话语断断续续地传进耳边。

        安歌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又觉得这种难受来得不合时宜，忍了忍，却还是开口问：“哥哥，现在你也多了一个妹妹了。”

        “不一样的。”安南没有丝毫的犹豫，“你跟她，不一样。”

        -

        都说痛苦会在睡眠中逐渐被消弭。

        电话挂断不知多久，安歌闭着眼睛，试图让自己睡着。

        耳边是断断续续的聊天声音，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敲门的声音，随后又听到了一道常常在她梦里出现的声音。

        自己应该是睡着了吧，这么想着，却卷着枕头捂住了耳朵。

        一秒、两秒、三秒。

        终究还是忍不住松开了。

        而外面的对话进行到——

        “她不是安安。”

        安歌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张不苟言笑的扑克脸。

        “果然还是骗不过你。这是安安的双胞胎姐姐。诗诗来，这是陆怀信，以后会经常见到的，安安最黏他。”

        安歌心里想，妈妈，我已经不黏他了。

        家里人除了你，全都知道。

        对话停在了这里，随后房间门被敲了两声。

        这个梦真是真实，安歌翻了个身。

        她梦到那个人来到他的床前，轻轻拍她的脸，试图叫醒她。

        于是她缓缓睁眼，眼前慢慢出现了一张，她朝思暮想的脸。

        一定是做梦，她心想伸手试图将那张脸推开，触感却让她不由得一愣。

        “……言言？”

        看着她呆愣的模样，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陆怀信闻言微哂，错开视线从床边走开，顺势解开黑色衬衣顶端的两个扣子，“起来吧，给你带了粥。”

        而安歌依然坐在床上，呆愣地看着他。

        陆怀信侧头看她，她方才反应过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房间里除了床还在窗边摆了一套桌椅，安歌垂着头喝粥，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瞅对面的陆怀信一眼。

        两年前她总是缠着他的时候，他在工作，她就待在他办公室里，一边假装做着其他事情，一边小心翼翼地朝他望几眼。

        恍惚间，还以为回到了过去。

        她私心想，要是时间能停在这里，多好。

        这种错觉并未持续太久，安歌刚喝完粥，正拿着纸巾擦嘴的时候，陆怀信的手机响了。他的手机放在桌上，她很自然地看到了来电号码，没有备注，只一眼，她就认出了是谁。

        陆怀信低头看了一眼，随手挂断了电话。

        这一切在安歌眼里就像是放慢了的电影，无形中仿佛有一双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一瞬间她觉得手脚都冰凉了起来。

        -

        陆怀信原本要接安歌回去休息，安歌拒绝了，他索性就留了下来照顾她。

        一晚上他的时间电话响了三次，陆怀信挂断了三次，这一切看在安歌眼里让她浑身冰凉。

        夜深，辗转难眠的安歌从床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走到陆怀信面前，他坐在单人沙发里，手撑着头，似是睡着了，一米八的个子显得有些局促。

        安歌拿起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机，用他的手解了锁，点开短信界面，最后一条信息写的是：

        “今天不谈工作。”

        她慌忙把手机放了回去，刚想松开陆怀信的手，却又突然被握住。

        耳边响起他疲惫的嗓音，“……怎么了？睡不着？”

        -

        安歌一行人订的是第二天早上的飞机，陆怀信亲自送她们去的机场。

        安歌一路上都在沉默，直到临走前，才附在陆怀信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华欣忙着跟身旁的人说话，没有发现安歌的异常。

        安歌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飞机缓缓升空，终于抑制不住哭了出来。

        她这一生，对他说过无数次“不要丢下我”，“你能不能离我远点”却是第一次。

        上一次她不告而别，是因为怕告别了就再也走不了，直到这一次她才真的有了别离的感伤。

        真令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