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府外惯性的开始了玲珑的灯火。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此时天空中挂着的玉盘，让月夕的第二晚格外宁静。

        江都王府自从傍晚关上大门便没再传出任何动静。路过的人纷纷探头，也没见半点团圆喜色。

        王府的屋顶上，有一席黑衣半仰在上面往下看。院中人来人往走的飞快，端着水盆的，提着热水的，却看不出任何团乱的迹象。男子叹口气，目光深沉夹杂着担忧，落在了中央的屋子上。

        “快提水！”

        “药呢？公子要的药呢？”

        “……不够了，去药堂抓些回来！”

        “公子，属下跑得快，让属下去吧！”

        王府的主屋，烛火一直颤巍地晃动。门打开又关上，关上了人又从里面打开。反反复复，不停歇。

        王府的丫鬟在门口拦着众人，念岚则端着一趟又一趟的东西走进去。屋内，垂幔将榻沿挡的严严实实，唯独露出床边的一盆血水腐肉，浑浊旋转。

        “公子。”小丫鬟欠欠身，“念八去抓药了。”

        同时被纱幔遮挡住的男子下意识地收紧手。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盯住床上人的侧庞。女子脸色苍白如雪，毫无血色的薄唇紧在一起，头上虚汗丝丝冒出。男子见状，拦过衣袖点了上去。

        烛火继续摇曳，凉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刮进来。念岚一缩脖，回身伸手关上。

        “公子！药来了！”

        喻雪墨闻音回头，透过纱幔对念岚招手。小丫鬟打开门接过药草，走过来将其递给他。

        喻雪墨将几种药草分开，对她说：“左边拿去煎汤，右边拿去研磨。”

        小丫鬟应下，捧着走了出去。

        喻雪墨扭回头，轻轻拢拢女子的被角，闭上了眼。

        宋微歌倒在他怀里时，他感觉自己呼吸都停止了，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山脚下她也是像今天这样，奄奄一息。宋微歌向来有着旁人比不得的毅力，硬是撑着过了大夏边境进到了后宋。但那次伤的太过，她半月后才醒过来，之后又卧床半月才可下地。

        喻雪墨执起女子的手，在他掌心细细摩擦。幸好有他在，幸好他去了，幸好他会医术……若不然，微歌撑到回了府，怕是早已在鬼门关晃荡了吧？

        喻雪墨摇摇晃晃的支起身子，就听见房门再次被打开。

        “公子，药煎好了。”念岚托着两瓷碗进来，将一碗汤药端起来。

        “我来吧。”喻雪墨伸出手。念岚一愣，奉了上去。

        男子搅着汤药，舀起一勺搁在嘴边吹凉，才伸到宋微歌的嘴旁。

        第一勺，撬不开女子的嘴，药流不进去，顺着嘴角往下淌。

        喻雪墨皱起眉：“念岚，你进来，扶好你家王爷。”

        “是，公子。”念岚欠身上前，轻轻拨开纱幔。榻上女子的样子让她不由一怔，很快反应过来，坐在床边小心扶起微歌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女子身上是新缠好的纱布，浑身上下热的绯红，传到手心的温度隐隐发烫。

        念岚心中惊呼，瞪着眼睛唤道：“公子，王爷怎的发热了？”

        “伤口虽然处理的及时，静坐还好说，但药材有限，她又硬是动了内力，只会重新扯到伤口，引起高热。”喻雪墨执起勺子沿着碗边刮去勺底，吩咐她说：“一会儿将磨好的药按量分成，一日换纱三次。”这次，他先是凑到嘴边抿了口，才将勺子伸向前。

        好苦，苦到他都骨子发麻。

        喂完药，喻雪墨示意小丫鬟将微歌半躺好，才端着碗走出纱幔。路过木桌，眼神一瞥瞄到了一碗方糖，他顺势端起来一并带出了屋。

        屋门口，见一席白衣踏出门槛，众人纷纷吐口气。

        “公子，王爷如何？”

        “性命无忧，但有发热迹象。伤的不是要害，关键是太能逞强，内力用了不少，至此现在还在昏迷。”喻雪墨摇头叹息，将手中的碗递给身旁的暗卫。

        几个暗卫互看一眼，同时下跪：“多谢公子救了王爷！”

        “我与你们王爷是故交，谢什么？”喻雪墨失笑。

        “您在里面照顾王爷已经两个时辰了，柴房备好了膳，要不给您端来？”

        男子摇头，骤而问：“念四呢？念四如何？”

        “托公子的福，念四多是皮外伤，只是几日柴米未进……现在还在昏着。”念七望了那方屋子一眼，“念二与念三，还有大夫在那儿，都护着念四，公子无需担心。”

        喻雪墨笑道：“这就好。”他扫了一圈，没见到念五：“念五去了何处？我还有事要问他。”

        “念五怕是担心公子会怪罪，又躲了起来。”念八回他。

        “真是好念五！”喻雪墨哭笑不得，“我能怪罪什么？你们王爷的性子我是在清楚不过了……快去叫他过来，乱葬岗里发生了何事，若是等微歌醒来再问就晚了。”

        念八立即领命，闪身去找不知躲在哪里的念五。

        “公子，皇上从秋猎回来就一直想传王爷进宫，不知是何事……念十怕再出岔子，便久久称病在府中不出一步。”

        喻雪墨“嗯”声：“这几日我照旧在府中住下，圣上若是耐不住性子跑来，就让他来见我，别去扰了微歌。”

        圣上不会闲到私自出宫往贤亲王府跑吧？秋猎过后马上就是送使臣出城的日子，很快便接近年关，后宋皇还来扰王爷作甚？然而念七很快打了脸，果然不出三日，赵邝珏就屁颠屁颠的摸进了王府里。

        等个半响没见念八把人带来，喻雪墨苦恼地揉揉眉心：“我先回趟听雪楼，你们看好王爷，我不久就回来。”恩怨阁动了不该动的人，那就莫怪他听雪楼无情了。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对念七说：“找来念五后，让他在这里等我。”

        “公子慢走。”

        月色下，喻雪墨的侧颜朦朦胧胧，加身的白衣似是谪仙。他眼中尽是清色，带动周身流光莹莹。

        房顶上的慕凌渊目光一转见他出了主院，不禁向前探出了半个身子。觉得不够，双手一撑跃了下来。

        白衣男子脚步一顿，眼前飘下了一席衣衫。依旧是乱葬岗内那灰仆仆的黑衣。

        一百一黑，在这等光景下忽明忽暗。

        喻雪墨眯眼，将他全身扫了一番。

        好小子！竟然追到王府里头来了！

        对面的慕凌渊张了张嘴，不知该用什么身份开口。他神色犹豫，右手不停的握拳，松开，再握住，再松开。

        喻雪墨垂眼，声音中多了冰冷：“公子擅闯江都王府，究为何意？”

        慕凌渊一愣，尴尬的抽了下嘴角。怎么一着急就蹦进来了？

        “她……怎么样了？”

        “不劳公子挂心，江都王无性命之忧。”喻雪墨勾唇，“公子若只是关心王爷，现在便可以回使臣府了。毕竟一个旁国将军在江都王府中，总归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