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寻找到叶箴的第一世时，叶箴已经是个老婆婆了。

        她满脸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时间似霜染白了她的头。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在泥土筑的破旧老房子前的木头椅子上。

        叶箴眯着眼睛，意外发现来人着着一身飘然的白色长袍，好像天地都因遇见这男子而黯然失色。

        堕妖并未对白秋的容颜有多大的影响，他还是如以前那样冷着脸。但在看见叶箴后，白秋的脸上却绽开了笑容。

        好像是在经历后沧海桑田终于寻到挚爱后的释然一笑，但也夹着苦涩与心酸。

        “来啦？”叶箴动动嘴，出声确实嘶哑得可怕。

        她想过很多次，她们再见时，会是什么情景。可料是叶箴也没想到，再见时，她容颜已老，而白秋，确实年轻依旧。

        即使叶箴她把她的双重神格封印了起来，如今老了，也难免泄漏出一两丝气息。这大概就是白秋找到她的关键吧。

        叶箴倔强，就算是去人间轮回，却仍然不愿喝下那一碗孟婆汤。所以叶箴拥有她所有的记忆。

        “嗯，来了。”白秋道。他上前，轻轻拥抱这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入怀，“好久不见。”

        叶箴闭上眼，享受着白秋怀抱给她带来的炙热的温度。

        “我命不久矣。”叶箴道。她虽然还封印着双重神格，但轮回一世，已经是普通人了。像生老病死这些普通人应该经历的，她也会一一经历。

        几天，几个月，甚至是几年。这在从前的叶箴和白秋眼里都太长太长。但现在的短短几分钟，充实得让白秋觉得仿佛过了几个世纪。

        ......

        叶箴死了。去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幸福的笑容。大概，能和白秋在一起，就是她最大的幸运吧。

        白秋为叶箴立了个墓碑。他探测过，叶箴的这副躯壳里已经几乎没有了双重神格，剩下的一丝被白秋收集了起来。

        等他再次找到叶箴的转世后再说吧。白秋想。

        白秋自亲眼目睹叶箴死后，便开始像疯了一样寻找叶箴。他第二次找到叶箴时，叶箴还是个小娃娃。

        小小的叶箴记忆还没有觉醒，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白秋。

        “哥哥你是从哪里来的？”

        白秋没有回答，牵着这小丫头就走。

        “诶？大哥哥？”小丫头被拉得猝不及防，但又觉得这个陌生的大哥哥对自己没有恶意，于是就任由着白秋牵了。

        白秋带着这个小丫头找个了安静的环境就是隐居。两人这一世倒是活得很畅快。但转眼间，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叶箴的记忆却没见得有苏醒的迹象。

        叶箴数着年头，昔日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但是白秋呢？他的容颜好像始终没有改变。叶箴看着心里发慌，以为白秋是什么妖魔鬼怪。

        每年的七月七，叶箴总是找不在白秋的人影，一次叶箴终于在山上的小涧旁寻到了白秋。

        叶箴目睹了白秋努力控制妖性的全过程。

        叶箴当时被吓得不敢出声，全身都细细密密地布满了冷汗。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呆在白秋身边了，于是踉跄着收拾了自己的衣物，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这便是人心。哪怕对方于自己有养育之恩，若是伤害到了自己的权益，便会离对方而去。

        叶箴终归还是没能逃脱人性的魔爪。

        不知不觉间，叶箴已经变了。

        这一世的叶箴没能回忆起白秋。准确地说是叶箴在下山的路上就不幸被魔兽拆吞入腹。

        白秋是第二天发现叶箴血迹的。他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白秋这次倒没有多大的悲哀，只是安静地把叶箴葬在了第一世的叶箴身边。

        第三世的叶箴，爱上了别人。白秋找到她时，正是叶箴大婚的当天。

        白秋当时红了眼，这一世的叶箴记忆依然迟迟未能苏醒。

        白秋当着叶箴的面把新郎杀了。白秋到现在都不能忘记叶箴看自己的眼神。惊恐，慌乱，嫌恶。就像在看魔鬼。

        白秋当时一个没注意，新浪的血四溅开来。他当时带着一脸血渍，笑着对叶箴道：“没事了，我回来了。”

        白秋看着叶箴把匕首狠狠插进了自己身体里。

        第四世，白秋想着先下手为强，终于让叶箴再次坠入爱河。这一世叶箴的记忆到时很早就苏醒了。早得白秋很不自然。

        叶箴记忆回来后就和白秋整日卿卿我我，两人倒是过上了千年前从未有过的幸福生活。

        白秋商量着和叶箴重新成亲，叶箴痛痛快快地答应了。白秋无法为叶箴提供和千年前一般的嫁衣。因为那嫁衣是一只成了神的冰蚕吐出的丝织成的。

        要知道，身为低阶灵兽，修炼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走火入魔。更何况是成神？成仙都已经是极其不容易了。

        叶箴想着也不需要那么复杂，简简单单的就挺好。有心意，就挺好。

        白秋自然是听叶箴的。婚礼准备倒是不麻烦，几天就搞定了。但轮到洞房时，白秋却突然说自己有事，要暂时走一下。

        叶箴嘴上自然无法拒绝，但她打心底里不想让白秋走。叶箴想着白秋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那就这样了吧。

        叶箴等啊等啊，一天，窗外的天空又染上了暮色。

        他还没回来。

        叶箴不耐烦地取下碍事的红盖头，一把甩在地上。床沿轻轻垂下红色流苏，微风从窗户中吹进来。拨得叶箴心弦微颤。

        一个月过去了，他没回来。

        叶箴只是个普通人，就这样不吃不喝地等着是不可能的。于是她解开了部分双重神格的封印。

        春去秋来，他没回来。

        他没回来。

        他没回来......

        因为解开了双重神格，许久不为神的叶箴无法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灵力，附近难免会有些灵异现象发生。周围间间流传开了“红嫁衣女”的传说。

        叶箴死了。她没能等到白秋。千年前的记忆好像墙壁褪去了粉刷的壳，层层脱落。

        “喝汤吗？”孟婆其实是个很温柔的老婆婆。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在叶箴面前重复了多少遍这个问题。不拒绝惯了，自然也就平静了。

        “嗯。”叶箴道，“我喝。”

        ......

        也许是造化弄人，就算是轮回多世，叶箴还是没能和白秋好好共度余生。

        白秋回来时，发现叶箴已经不在了。

        白秋的时间观念依旧保持着千年前的状态。他不知道六十年对于凡人来说是什么观念。也可以说白秋根本就忘了叶箴只是凡人。

        活得久了，也就淡漠了。

        遗憾自然是有的，但经历得多了，遗憾也就不是遗憾了。

        ......

        叶箴再见白秋，是在独自猎鬼时。

        一袭白衣的白秋就如同不可亵渎的天神一般突然降临到了叶箴的世界。

        那一刻，叶箴觉得有种朦胧的熟悉感。

        就像小院里的樱花树，绽了谢了，败了又开。

        能遇见啊，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