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虽然满身污渍，披头散发，但从那张略微沧桑的脸上，还能看到年轻时妩媚漂亮的影子。

        见着渡一后，她下意识地往墙角缩了缩，把扎满针的娃娃对向她，一双棕黑的眼睛警惕性的看着她。

        渡一缓缓走向她，然后慢慢地蹲在她身旁，释然的对她微笑着。

        “别怕，我是带你出去的。”

        “出去……”

        一听要出去，她的瞳孔逐渐放大，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

        “对，出去，去见你儿子。”

        “我的儿子……”

        她的语气蓦地变得格外温柔，眼神也溢出满满的慈爱，慢慢放下手上的娃娃。

        “对，你的儿子，他现在生病了，你想去见他么?”

        “生病了……我的儿子怎么了……怎么生病了?啊，淋雨了吧，都叫他下雨天不要出去玩儿了，真是……”

        她皱了皱眉，似乎深陷在某个回忆里，责怪着他。

        “是啊，那，我们一起去看看他吧，好么?”

        她抬起了头，颤着身子站了起来。

        “好，走，快走……去看我儿子……”

        渡一扶住她的手臂，往地窖门外走去，却被沈均耀挡住了去路，他站在门口，用凶神恶煞的眼神看着渡一。

        “你敢带她出去！我就让你们俩一起死在这儿！”

        一声怒吼吓得女人大叫了起来，渡一把她护在自己身后，然后一脸冷漠不屑的看着沈均耀。

        “就凭你？”

        还没等沈均耀说话，渡一猛地伸出手掐住了沈均耀的脖子，将他狠狠地推靠在墙壁上，凝眸，冷笑。

        “你忘了冷微和杰克是怎么死的么？我告诉你，我渡一不是吃素的，弄死你，轻而易举！”

        她的语气既冷冽又决绝，不给他任何反驳的余地。

        沈均耀涨红了脸，瞪着两只大眼睛，死盯着她，一旁的李嫂彻底傻眼了，软摊在地，捂着嘴巴不敢出声。

        片刻，渡一松了手，沈均耀剧烈的咳嗽起来，双手狠狠地拍打着胸脯，俯身在地，喘着粗气。

        渡一扶着女人，离开了沈宅。

        幽暗长廊里，偶尔走过几个身穿病号服的人，悲悯喘息的气息层层包裹，渡一站在门外，透过玻璃窗望向病房内，淡淡地目光微微闪耀在暗处。

        女人静静地坐在沈墨南身边，沧桑嶙峋的背影格外凄凉。

        她虽然有些神志不清，一路上疯疯癫癫，但在真正见到沈墨南那一刻，立马安静了，呆滞了看了他很久很久……

        她伸出沾满污渍颤抖着的手，轻轻地碰了碰他脸，却触到了一抹无情的冰冷，他用微弱残喘的呼吸回应着这个世界，仿佛下一秒就要放弃而绝然离去，或者，是在求得解脱。

        她突然紧蹙了眉头，咧嘴苦笑着，几缕白发散落在额前，一双虽然无神却很执着的眼睛紧紧看着他，泪水无声无息从脸上滑过，在指尖破落。

        “我的……”

        “我的儿子……”

        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悲痛，双手悬空，不知该放在哪里，不敢碰他，不想不碰他。

        只是一直细声呢喃。

        眼泪一串串的往下掉。

        “你怎么了……别吓妈妈……你醒醒好不好?”

        然而躺在病床上的却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嘴唇苍白紧抿着，眼睛柔和的闭着，无力的呼吸着，与世隔绝般。

        她最终嚎啕大哭了起来，把头深埋在他身上，一只手紧紧捏住他的手，哀伤绝望的哭声打破了寂静的夜晚。

        “墨南，我的儿子……”

        “你醒醒好不好，妈妈再也不逼你了……再也不逼你了……”

        靠在窗外的渡一缓缓地转身背对着墙壁，耳边是悲怆的哭嚎，一声声击打着她的心脏，又在某个地方，销声匿迹，这种感觉很难受，也很无奈和可笑。

        在彻底伤害了一个人，摧毁了一个人后，哪怕拼尽全力，也再也无法让他内心得到一丝一毫的慰籍。

        因为热情被扼杀了，期待被踩碎了，真心被抛弃了，已被推入万丈深渊，被彻底遗忘在绝望里，你任何发自肺腑的千言万语，任何愧疚自责的贴心补偿，都会变得跟地上的泥尘一样，卑微。

        她怎么会明白，他有多厌恶这个世界。

        厌恶到了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