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店里的时候，竹冕带了一些换洗的衣物，日用品，叮嘱他晚上别乱跑，就匆匆离开了。

        走前竹冕说，过两天会再来一趟，到时候就该做事儿了，他不清楚会做什么，也没问。

        时远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开始里里外外的收拾打扫，他把帕子淹水里再卖力的拧了拧，然后踩在小板凳上，伸手，把挂在墙上铺满灰尘的钟表擦拭得干干净净，又开始整理书桌，上边摆放了乱七八糟的书，都是一些史书古籍。

        开了柜子，蹦出几只肥胖的耗子，从他的两脚间飞快的窜走，吓得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缓缓神后，他开始把柜子里被耗子啃得破烂的杂物，里头是一些旧式的衣服和一团一团的毛线，清理好柜子后，用打湿的帕子在里头边边角角擦拭了一遍，然后敞着柜门，让窗外透进来的风吹进去。

        窗台堆了层厚厚的雪，他把小板凳拖到窗台下，踩上去，用手推开那层雪，然后又开始不停的来回擦拭。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屋子里一尘不染。

        时远累瘫在书桌旁，屁股着地，背靠着书桌，红着脸微喘气，额头上的汗珠黏住了头发，看起来有些狼狈。

        时远不敢说自己有洁癖，但至少也是个爱干净的人。

        哪怕是在一个完全陌生，又腐败肮脏的地方，也得有个一席之地，栖息，凝神。

        这样的感触，可还真不像一个小破孩儿，时远想。

        外头咆哮的雪洒进屋子里，从窗台灌进来，顿时将刚收拾好的小店侵扰的冰天雪地，时远从地上爬起来，小跑到窗台边上，一脚艰难的踩上小板凳，然后使劲儿把两扇窗合起来，把风雪阻挡在外。

        好一半会儿，窗门关了，上了锁。

        他吸了口凉气，脚放下板凳，迈着步子走到书桌旁，拖了把椅子，看着那排被自己齐好的书侧面的书名，落入视线的，是一本叫《人间失格》的书。

        他伸出小手，将那本书从书缝里抠了出来。

        作者，太宰治。

        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像一座雕塑一样的，在被风雪砰砰砸窗的躁动下，纹丝不动，目光游离在字里行间，偶尔皱眉，偶尔咬唇。

        书上说，我在极度恐惧人类的同时，无论如何也无法对人类死心。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有时还被幸福所伤。生为而人，我很抱歉。

        生为而人，我很抱歉。

        抱歉……

        白皙的手指划过一页一页，落在残留的一抹暗香，就那么一瞬间，满心悲凉。

        太宰治很不开心呐。

        为什么不开心？是孤独么？那自己呢？

        砰！

        门边一阵响。

        神情略微涣散的眼睛慢慢聚焦了起来，翻书的手指顿了顿，他跳下椅子，脚着地，迈步走到门边，轻轻地推开一条缝，踮起脚，露出一只眼睛望外头望。

        视线里，三五个孩子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踩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挤着脑袋望那条缝里望，刚好与自己的目光撞在一起。

        这么一撞，又是一声儿巨响，尖叫。

        “啊！真有鬼啊！”

        “快跑！”

        落下一个落荒而逃的影，四处窜开。

        时远眨着眼睛，与那个始终镇静，神情淡然的女孩儿对视着。

        她安静的站在那儿，双手揣在口袋里，脸有一半被埋在毛衣领里，鼻子被冻的红红的，眨巴着细长的大眼睛，弯弯的，似乎带着笑。

        时远想起了一个名字。

        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