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天荒的，小孩停止了尖叫，惊恐绝望的目光蓦然呆滞，死抓着笼子的手也慢慢松弛，扭曲的脸一半埋入了阴影，看不清此时的表情。

        渡一慢慢从忆南怀里探出脑袋，忆南也渐渐松开了手。

        她怀里那股幽香的，甜腻的，温柔的味道久久萦绕于鼻腔，似乎被沁入了一个忧伤的梦。

        渡一想，她们之间是有隔阂的，但那个隔阂绝不是时远。

        忆南退回了自己的椅子旁坐了下去。

        渡一也稳了稳情绪，慢慢镇定。

        “这些小孩，来这儿多久了?”

        “七个多月。”

        说完渡一便陷入了沉默，忆南抬眸，嘴角抿起好看的笑，眼瞳仿佛被蒙上一层霜，一片冰凉。

        “怎么了?同情他们啊?”

        忆南起身，慢悠悠地走到一盏蜡烛旁，伸出手指逗弄跳跃的火苗，黄光笼罩在她脸上，把煞白的脸衬印得更加病态。

        “你还记得我十五岁那年住院的事儿么?”

        “临叔告诉你们说，我是不小心从石岩上跌倒的，其实不是。”

        她回头，用一种怪异又落寞的眼神看着渡一，嘴角依旧一抹优雅的笑。

        “那是我第一次接触小孩，他们被贩卖到这儿，被关在铁笼里，粉扑扑的小脸儿上充溢着稚嫩，多可爱啊。”

        “可是我知道，过不了几天，他们都会被大卸八块，变成残肢剩骨的模样。”

        “出于同情，我在龙叔接下定金的前一天放走了他们，后来龙叔知道后，就把我关在小黑屋里，辱骂鞭打，甚至放蛇撕咬，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夜所经历的痛苦，满地鲜血，满身窟窿，遍体鳞伤，扼杀了我对这个世界最后一丝美好，从那以后，无论再要我做什么，我都一一顺从，直到，绝望彻底覆盖了恐惧。”

        “所以渡一，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去同情别人。”

        她的语气漠然，尾音处掠过一丝怅然。

        渡一只是认真的看着她，在她的印象里，龙叔向来笑容可掬，和蔼可亲的。

        忆南像是猜到了她的疑惑，于是自嘲性的笑了声。

        “你觉得，一个靠贩卖器官而生存的人，是真正善良的么?”

        “这些年，要不是我乖顺服从于他，早就死了。”

        说完忆南微微弯下腰，吹熄了蜡烛。

        她转过身面向渡一，然后从兜里拿出一个U盘。

        “你来找我，是因为这个吧。”

        渡一站起身子走到忆南身边，拿过她手上的U盘置于掌心，仔细了看了看。

        “这是杰克的?”

        “嗯，在他尸体被运来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来的。”

        渡一皱着眉，眼睛里掠过一抹飘忽不定的神情，她突然觉得手心的U盘很烫，烧灼着皮肉，麻木着魂魄，但却越拧越紧，指骨泛白。

        忆南抚上她的手，温柔地看着她。

        “渡一，强迫你的，从来不是临叔。”

        “而是你自己。”

        她抬头，逐渐放大的瞳孔漆黑一片，犹如幽深的黑潭，泛滥着绝然。

        她突然很害怕看到忆南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倒映着自己，那个褪去皮囊后原原本本的自己。

        曾经的世界一片灰暗，如今拥有了五颜六色的缤纷，却舍弃不了那片灰暗。

        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渡一理了理情绪，然后笑眼面对着忆南。

        “你听过这样一句话么，被刀刺入身体的那一瞬间不会死，拔出来才会。”

        “忆南，你总是把别人看的那么透彻，却永远没办法看清自己。”

        忆南笑而不语，涩涩的眼睛有些红。

        她以为渡一是了解自己的，其实并没有。

        一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