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凉风从打开的窗子里吹进来，轻轻拂过带着几分余醉而酡红微烫的脸颊，欣然舒适的哼唧了几声，翻了个身，蹬了蹬腿。

        脚底下好像踹到了什么温软的东西上，迷蒙中的欣然还来不及想那是什么，脚下的那个东西似乎蠕动了一下，之后忽然间掉了下去。

        是的！掉了下去！

        那种卷着被子向下拉扯的感觉，欣然只凭感觉也能够确定那是什么东西从床上掉下去了。

        床底下果然传来“咕咚”一声闷响，但伴随其中的还有一个女人的吃痛的叫唤。

        程九歌揉着宿醉后昏沉的脑袋，被白昼的日光照耀着酸涩的眼睛眯成一道线，摸索着床沿才站了起来，然后便看到一脚将她从床上踹下来的欣然，依旧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抱着枕头睡的正酣。

        她双手抬起搓了搓脸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眼睛在明光中眨了又眨才慢慢适应屋内的视线。

        “喂喂喂！日上三竿了，该起床了。”

        程九歌拽了拽欣然的被角，想把她喊醒，谁料手下用力拽的时候感到不舒服的欣然翻了个身，程九歌把整个被子都薅了起来，也不见床上那人睁开半只眼睛。

        “啧啧啧！昨晚喝酒的时候倒真像个英雄，怎么喝完了就成狗熊了。”

        程九歌这边刚发表完对欣然此等形象的感言，便听得殿门口远远传来一句呵斥的声音。

        “你这奴才好生大胆，竟敢在背后如此诋毁自己的主子！”

        轻而急促的脚步声转眼到了自己眼前，酒精麻醉过的神经让程九歌的反映全部慢了半拍，她抬眸望着眼前人的那张脸，瞳孔不自觉的缩了缩，竟是呆若木鸡硬挺挺的站在她面前，半天没有反应。

        “大胆！”一身鹅黄色滚绣软绸曳地长裙的常岚在被程九歌直愣愣的盯了半天之后，双颊不知是紧张还是难堪涨的通红，气急的跺了跺脚，娇声娇气的冲着程九歌又喊了一声。

        她身后的侍女见状忙上前料理，指着程九歌那一张呆愣的面孔厉声道：“见了常妃娘娘还不跪下，愣着做什么？”

        程九歌这才醒过神，半句话也没说，双膝一曲，直截了当的“扑通”一声脆响跪到了地上，那动作之快、力气之大震得整个地板都跟着抖了抖。

        常岚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脚下不由得向后退了半步，珠钗乱晃、花容失色，她指着程九歌那埋下头之后朝着自己分外坚毅的后背，气得声音都有几分颤抖：“你……你……”

        这支吾了半晌，竟不知该责备她什么，半天只闷出一句自以为很有气势的话：“出去！”

        程九歌临起身之时还称了一声“是”，之后便再也没有看常岚一眼溜出了门外，却也没有走远，只是站在大殿前抱胸倚在那描满锦绣繁花的柱子上，目光没有焦点的望着屋檐之下、宫苑之上的蓝天白云一个人出神，像是昨夜的酒威犹在，至今还未醒。

        赶走了程九歌的常岚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推了推锦幄之中犹自贪恋着温软被窝的欣然，她轻声唤了几句“昭华殿下”，却全然没有被理会，常岚柳叶般纤细绵长而自带愁态的眉头微微蹙了蹙。

        她身旁那侍女倒是极会察言观色，见此便上前附在她耳边言语了几句，不知说了什么，但却是说到了常岚的心里，只见她眉头舒展，再次凑近了身子，在欣然身边佯作惊讶状，道：“呀！少仪公主怎么有空过来了。”

        果不其然，这句话实在是极为好用的，常岚话未说完，被窝里睡得正舒适的欣然一个激灵就坐起了身，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翻身跪坐在床上就是深深一拜，嘴里含含糊糊急匆匆的道：“皇姐早！”

        她一身彩衣凌乱歪斜滚着酒渍与她那蓬乱如鸡窝的头发搭起来，扔到城门口的乞丐堆里一定分不出来，可让常岚哑然失笑的，却是她那分明困倦迷蒙却强作清醒的神态。

        “昭华殿下，您醒了？”常岚抬袖半掩口鼻，凑近问道。

        欣然闻声，抬眼环顾四周，见屋内之人脸上带笑，根本没有雒玉瑾的影子，一颗猛然间跳到嗓子眼的心在长呼一口气之后又放回了原处。

        “常妃娘娘，我可真是差点被您给吓死。”

        欣然一手抚着胸口，一屁股又坐到了锦被中，宿醉之后头还有些发涨，欣然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才问道：“娘娘一早来昭华殿有什么事情吗？”

        常岚将自己的来意说明，欣然才知道，她本意是想来昭华殿看看那两株海棠，不想却闻到了昭华殿熏天的酒气，便问了门前的侍女，才知道她昨夜同手下一名唤作程九歌的女侍卫喝了一宿的酒，便有些担心的进来看望她的情况。

        欣然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突然想起来问道：“九歌呢？”

        常岚轻松下来的一张脸转眼拧起了眉头，道：“殿下的这个奴才可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说殿下喝醉之后像狗熊，让我赶到殿外去了。”

        欣然闻言笑了，道：“昨晚确实喝的有些多，不管像不像狗熊，这件事还要拜托娘娘帮我瞒着，切莫让我皇姐知道了，否则我免不了又要挨她一通罚了。”

        常岚点了点头，却见欣然面上神色倦怠，眼睛里没有半点神采，似乎有所思虑。

        “殿下近来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常岚拉过欣然的手，语气柔软而贴心的问道。

        欣然挠头的手一顿，眼中带了几分疏离，皮笑肉不笑的道：“没有的事。”

        “那为何要醉酒？”常岚追问一句。

        欣然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没有说话，眉头皱的越发深。

        “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只是借酒消愁实在无济于事，只会平添诸多烦恼，殿下不如随我往御花园走走，虽说不是百花盛开之季，但看看外面的光景总比一个人闷在屋子里要好。”

        欣然望着常岚略显担忧的眼神，良久才扯出一抹笑意，道了声：“多谢。”

        待欣然穿戴梳洗完毕，两人手挽手出门时，程九歌还一脸深奥悠远的倚在门口的柱子上望苍天，听见声响，才慌忙收了这副姿态，毕恭毕敬的朝两人施礼。

        欣然被她这举动吓得不轻，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惊诧的感叹了一句：“没发烧呀！谁教你的这么懂礼数了。”

        常岚的目光在众人不经意间从程九歌身上匆匆扫过，那双纯净的眸子里泛起一丝甜美温柔的笑意，却一瞬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