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松木书案上的一卷书文收好，灰衣长衫的青年男人回头望向了卧榻上打着盹的墨竹袍少年，眉头不由得皱了皱眉。

        微风拂过桌面，翻开放置在一旁的一本书册，纸张“沙沙”的抖开，承了满书面温煦的阳光。

        杜玉默不作声的将那被风摊开的书本合上，脚步轻悄悄的走到红泥小炉边透了透炉灰，将其上正要沸腾起来的水壶一手提了下来，冲了一壶清香四溢的香茗，独自坐在窗子边品味起来。

        “你说你年纪也不算大，怎么整日里一副七老八十、苦大仇深的样子。”

        卧榻上的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醒转，盘膝坐在床边，两只手耷拉在脚踝目光中带着几分倦意望着这里。

        穿过窗户的阳光有一半打在他的半张脸上，明媚的光线里，那一颗驻留在他右眼角之下的泪痣隐隐约约变得透明起来。

        “你年纪轻轻，嗜睡的功夫也比得上八十老翁了。”

        杜玉施施然还了一句嘴。

        祝墨白侧头微微一笑，朱红的嘴唇下露出两颗洁白的牙齿，竟有几分俏皮可爱，他没打算跟他斗嘴，拖着一副刚从睡梦中挣扎出来的惫懒身子一屁股坐到了茶桌对面，毫不见外的给自己添了一杯。

        “你上次不是说想要见祁念一面吗？现在他人到底在何处那你都无从知晓，你可有想出接下来该怎么办？”

        杜玉不骄不躁的抿了一口茶，放下杯子，慢慢笑着启唇，语气分外肯定道：“他人就在雒都。”

        祝墨白一怔，问道：“何以见得？”

        杜玉眸光一动，浅笑道：“你帮我做件事，我就告诉你。”

        祝墨白侧着脑袋斜着眼睛瞄了杜玉老半天，才问道：“很麻烦？”

        杜玉摇了摇头。

        “那就是跟朝廷有牵扯了。”祝墨白了然于胸的扬起了脸。

        杜玉面露难色，道：“若是有其他办法可行，我也断不会请你帮我这个忙，况且能做到这件事情的，除你之外雒都之内也不会有第二个。”

        “我能把你这话当成是动员我的奉承之言吗？”

        祝墨白嘴上挖苦着杜玉，但那神采飞扬的眉梢略微透漏出了他对这话十分受用的小小心思。

        “知林的徒弟，身手哪里用得着我这个门外汉来奉承。”

        祝墨白一笑，顺势活动了活动睡得有些懒散的关节，道：“我师父的名号自然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言语来证明，不过我想的是，若是你还在朝任职，应该不会像今日这般处处被人掣肘，沦落到来找我帮这种忙的地步吧！”

        杜玉笑了笑，眼中神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他永远就如同一潭平静无波的湖水，任风从水面过，他自心清，他自心静，他自心明。

        “既然祁念已经离开了落霞城，你有没有想过……还朝任职？”

        盈杯的淡绿色茶水静静的躺在白瓷杯中，白瓷杯稳稳地被他端在手中，水面却连一道涟漪都没有泛起，又被他这样平静的放到了茶桌上。

        “当然想过，”杜玉像是早便有了主意，接口道，“如你所说，我这年纪离退休还早得很。”

        祝墨白唇边的笑意慢慢加深，笑起来道：“你这话若是让师父听见，一定要夸你终于有长进了。”

        杜玉轻笑一声，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却未再评说什么。

        祝墨白拍了拍膝盖道：“不说别的，说要我帮你什么事情？”

        “帮我约见一个人。”

        “什么人？”

        “昭华。”

        “什么时间？”

        “明天酉时一刻。”

        “在这里吗？”

        “不，”杜玉顿了顿，笑意依旧浅淡，“在迎宾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