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驿馆居留的几日没了司徒金钱上的照拂，驿丞有些不耐烦，欣然怕他因此生事，私下里将公主印绶给他看过了，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驿站上上下下的差役都对她恭敬起来。

        这鲜明的变化让程九歌一直云里雾里的摸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得空便会凑到她身边问道：“这驿丞是怎么了？无事献殷勤吗？”

        欣然便窘迫的笑着回：“非奸即盗，看好钱财，夜里小心。”

        几天之后，先前托人写给祁念的信件有了回音，不过跟着信件一起来的还有个人，读信的人。

        欣然对程九歌的疑心在这人将她祖上几辈人的往事讲述详尽之后彻底打消，而祁念对于司徒的评语，只有短短四个字：“无需理会。”也算是与欣然心中所想相契合。

        所以折腾了半天，一切貌似只是她自己过度敏感的多心了而已。

        于是挑了个好天气，几人收拾了行囊又继续赶路。

        从落霞城到雒都，过了边城驿馆，若不计沿途的村落乡镇，最近的城池当属百里之外的凌城，这个地方比之落霞城要繁华热闹，非但大街小巷中行走的人多了不少，便是行人的衣着也光鲜亮丽的多。

        城门口两个少年下了马，牵马入城。

        司徒在路边的小首饰摊前瞧了瞧，捏起其中一对明月耳珰转身对身后牵着两匹马的阿铖道：“你看这副怎么样？”

        他瞧了一眼，问道：“你就打算用这东西来赔罪？”

        司徒忧愁的一蹙眉，将那耳珰放了回去，道：“要不然呢？那些个精制的珠宝首饰她见的多了，说不定路边货反倒能以稀为贵。”

        阿铖闻言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

        司徒从他手里接过自己的马缰，牵马向前行，目光还在街上样式各异的小玩意上徘徊，嘴里念叨道：“要说更合适的礼物也不是想不到，她倒是一直想听你唱词，可让你一开金口比登天还难，这主意我都懒得提第二遍了。”

        “你既然心中在意她，又为何年节故意不回去？现在人家真的要追到眼前来质问，你又抓耳挠腮的不知所措了。”

        司徒像是听了个笑话，斜睨着阿铖道：“你何时见过我不知所措了？”他叹了口气才接着道，“你不会以为，我是因为收到家里那边传来的消息才没敢在驿馆停留的吧！”

        阿铖反问道：“难道不是？”

        司徒笑容明朗而自信，道：“当然不是，我不跟着李欣然，只是因为雒都自然还有相见的机会，不必非在这时候惹她生疑，何况，我们确实还有些别的事等不及。”

        阿铖道：“什么事？”

        司徒停下步子，目光注视着前方一家酒楼二楼的窗口，用下巴颏往那儿指了指，道：“喏，瞧见没。”

        阿铖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那窗边立着一抹素净白衣，清冷出世。

        一路有程九歌相伴，小半月的路程倒是并不枯燥，车轮辘辘欢欣鼓舞的朝着终点之前的最后一站进发，承县紧邻雒都的北部，与雒都同属于中州郡，跨过承县不足半日的车程便可抵达雒都，而且都城附近道路更为平坦，这时候乘坐马车，才真正称得上是一种享受。

        剩下的这点路欣然并不急着走，程九歌也不催促，马车在晌午时分便到了承县，除了在客栈落脚时，马夫念叨了一句“总算快到了”之外，关于路程的问题便没有再被提起，像是被刻意回避着。

        晚间用过饭，欣然并没有回屋去休息，而是点了壶酒，这让程九歌有些意外，刚站起的身子又坐了回来，问道：“欣然还会喝酒？”

        她笑道：“小饮怡情嘛！要不要一起？”

        程九歌将店小二送上来的酒壶揽到自己手里，道：“你有伤在身，我看还是不要一起了。”

        欣然见她那笑眯眯的模样“扑哧”笑了出来，道：“酒钱可是我付的，别想着独吞！”

        她嬉笑着将酒壶放到了桌上，道：“说真的，我怀疑你很久了，正经人家的闺女哪有像你这般一点小姐架子都没有的，连酒都喝的来。”

        欣然招呼着小二上了两个酒碗，一本正经的胡诌道：“我爹娘一儿一女，我兄长喝酒我喜欢陪着，酒量练的还不错！”

        程九歌将酒碗满上，道：“雒都醉心楼的美酒天下一绝，你久居雒都，可曾尝过？”

        莫说是什么天下一绝的美酒，便是程九歌提到的这个地方，欣然都不曾听说过，她不慌不忙的摇了摇头，道：“不曾。”

        程九歌闻言有些激动，双手轻轻按着桌面，凑近道：“不曾尝过？那地方久负盛名，凡往雒都不入醉心楼皆不算是到过雒都，入醉心楼而不饮酒就等于是白走一遭，你不会是没去过醉心楼吧？”

        欣然觉的这话题再聊下去她怕是要兜不住了，便顾左右言其他道：“我倒是没看出来你原来是个酒鬼，醉心楼的美酒我是没有，只有眼下这薄酒一壶，你要是嫌弃，我也不求着你喝。”

        她说着便伸手去拖程九歌面前的酒碗，却被她抢先捧走，欣然眯眼笑道：“嘴上嫌弃，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嘛！”

        程九歌将碗中的酒喝下肚，才接话道：“临别的酒，哪能不喝啊！”

        一句话戳中两人心事，欣然脸上的笑意略微僵了僵，慢慢道：“你我相处时间虽不算长，却没想到竟格外投缘，虽说往后同处雒都，再见理当不难，但怕到时诸事缠身，恐难有闲暇……”

        程九歌并没有等她把话说完便又喝了一碗，欣然见状喉头一哽，竟是没有说下去，索性她便闭了嘴，也端起了酒碗。

        欣然才喝了两口，一只手却突然挥来一把将她手中的酒碗打飞了出去，欣然一愣，便见程九歌吃力的双手扶着桌子摇摇晃晃的站在她的对面，铁青着脸咬牙道：“这酒……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