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诛荷闪身至庭院阴暗角落之处，借由堆放杂物掩蔽身形，见三两房屋之前皆无守卫，继而转过头，目光望向游宁，游宁随后向前迈步，钟离诛荷紧随其步伐，疾步轻身谨慎向前。

        行至一处房门之前后，游宁停下了脚步，望向钟离诛荷，轻缓点了点头，钟离诛荷随即轻缓推开房门，小心迈步而入，游宁则与房外周边游荡，以及时发现异样，保钟离诛荷能够全身而退。

        此时已至夜深，月色朦胧黯淡，房内漆黑一片，只得见及模糊轮廓，入房内后，钟离诛荷转而即刻将房门紧闭，目光于房内寻觅凝秀身形，继而借由黯淡月光，望见了低头蜷缩于房屋角落之处的凝秀。

        “凝秀？”

        钟离诛荷缓步靠近凝秀，凝秀听及他人所唤其名后，缓缓抬起了头，目光略有呆滞，望向此时正走向于她的钟离诛荷。

        凝秀同此前相较，样貌更加凄惨，面颊之上沾染灰尘，发丝凌乱四散，衣衫也不知因何缘由破损了数处，钟离诛荷轻步行至凝秀身前，而后缓缓蹲下身，目光同凝秀双眸相对。

        “凝秀，你可还记得我？”

        “你……”

        凝秀若有所思，望向于钟离诛荷，迟迟未有下言，而后不知何因，将目光瞬间移开，低下了头，再度向角落之中蜷缩了几分身形。

        “你如若不记得我，也但且无妨，凝秀，你而今是否还记得，你那日夜中，前去六扇门中是为了何事？”

        凝秀听及“六扇门”三字后，顷刻间抬起了头，双眸之中充斥惧怕之色，双唇颤抖，不停重复着同一句话。

        “没有用的，没有用的，没有用的……”

        “什么是没有用的？”

        钟离诛荷见凝秀终得开口，随即便追问于她，但凝秀此时神智恍然并不清晰，略有颤抖的双手紧捂住双耳，并未回应于钟离诛荷。

        “凝秀，你那日夜中可是想去六扇门中……”

        钟离诛荷还未语毕，便被凝秀霎时间打断。

        “是，是……不是，不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凝秀语无伦次，周身抖如筛糠，神志不清反复所言一些凌乱之言，钟离诛荷见凝秀如此，心中不禁升起几分焦急之意，随即双手扳住凝秀的肩膀，四目对视，凝秀双眸之中的惧怕之色同慌乱之意恍若平息了些许。

        “凝秀，你不要怕，无论什么，你皆可以同我所言。”

        “无论，无论什么……”

        “对，无论什么。”

        凝秀目光数度自钟离诛荷的面容之上流连，几度张口，却只字未能自口中所出，片刻之后，不知凝秀思及何事，双眸再度充斥惧怕之色，挣脱开了钟离诛荷的双手，转身面向墙角蜷缩，口中反复呓语。

        “那汤药……汤药……不是我……不怪我……不是我……”

        凝秀愈发难以所控，静夜之中躁动之声更显，于房屋周边游荡的游宁，见及到巡夜之人正向此处院落而行，若行至近处，必然将察觉到房内异样，随后游宁便即刻闪身至房内。

        “诛荷，先行离开，巡夜之人正前往此处。”

        “可是……”

        钟离诛荷望向此时神志不清惊恐万分蜷缩于角落之处的凝秀，虽心中焦急且略有不甘，但如今也着实自她的口中再追问不到任何。

        “你若担忧她的安危，便大可不必，听宇文段澈所言，因夏灼华之因，他短期必然不会对凝秀有所动作。”

        听及游宁此番所言后，钟离诛荷便只得就此作罢，跟随游宁的脚步，离开了房内，而后于游宁身后疾步紧随，躲避开府内巡夜之人，自府邸后门围墙之处翻身而过，即刻离开了宇文府邸周边。

        此时已至极深之夜，月色尽无，夜色漆黑如无底黑洞，钟离诛荷同游宁出清城外后，却并未即刻回返南绕山中，而是于回返途中的林边一处孤亭之旁停歇驻足，二人并肩而坐，钟离诛荷侧头轻靠至木柱之旁，她可感知到游宁的魂息萦绕在身旁，余光却无法看清楚他的面容神色。

        “游宁。”

        “嗯，我在这。”

        “方才凝秀与我所言虽毫无头绪，但她口中所言，却也不得不让我万分在意。”

        “诛荷，你可是发现了什么异样之处？”

        “每每我同她提及六扇门之时，凝秀便会极度恐惧，且她方才于慌乱中还所言及汤药，让我不禁思及此前你寻到的，凝秀深夜所弃的那一袋混杂药材已燃为灰烬的朱砂，凝秀必然知晓其中隐情。”

        “确是令人生疑。”

        “只可惜凝秀她而今神智有些恍惚不清，无法吐露心中所想。”

        说罢，钟离诛荷长叹了一声气，而后游宁伸出手，轻抚其头顶发丝。

        “并不急于一时，相信最后，必会善恶终有报。”

        “善恶终有报……”

        钟离诛荷口中不禁重复着方才游宁所言，不知为何却猛然间思及冷归秋口中曾与她所言的既定天命，若当真善恶终有报，那游宁又为何会遭恶人毒手，若是那既定天命所安排，那这天命，也未免太过残酷。

        轻靠于木柱之上，思及种种，加之这一番夜中所行，不免有些倦怠，随即钟离诛荷渐渐陷入沉睡，游宁自一旁感知到钟离诛荷愈渐平缓的气息，嘴角不禁扬起丝缕浅淡苦笑。

        他本是应当保护她的，却终日令她为他所奔波，令她耗费心神，自游宁身亡后，时而会想，如若那时于武林盟主之争的高台之处，她未自报所名且询他名唤为何，他也并未回应且向她伸出手，那么此后他二人之间，许便不会有如此多的羁绊了吧，她，或许便能够安稳度日，无需思及过多。

        游宁不知，命运令钟离诛荷与他相遇，于他二人而言，究竟为好或是为坏，但如若命运当真给了他一次重新抉择的机会，他，或许还是会再度选择向钟离诛荷伸出手，他不曾悔及与她结识，他所懊恼的，是命运的不公，命运让他与她所遇，但，却又残忍地将他同她共白头的机会剥夺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