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小绾不由得再次佩服起自己的机智，毕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一个男子，若不是化作树叶，定会红了脸。

        顾城缓缓搁下笔，起身欲合上纱窗，动作带得发间的树叶再次飘落了下来。

        这厢楚小绾倒是满意了，悠哉的昏昏欲醉，并没有察觉身为一片孤叶的自己身在何处，而待到她反映过来到臀部出现的痛感时，已经晚了一步。

        “啊啊啊！——”

        只见长案上烛光突然一闪，一声尖叫突兀的打破了原本静谧的气氛，成功截住了少年的动作。

        顾城转过身，视线准确无误的停留在了尖叫声的发出处——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澄澈无比的桃花眸，只见少女惶恐不安的站在不远处，鹅黄色的衣裙破烂不堪，浑身狼狈，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

        顾城好看的眉峰终于略微皱起，似乎在想自己不过起身关窗的间隙，如何屋内凭空出现了一名诡异女子......

        谁知楚小绾羞愧的整个人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

        ——尴尬啊！

        ——悲催啊！

        ——倒霉啊！

        谁会想到自己出师不利，暗自偷窥别人不成，反而差点被烤焦，害得她情急之下不得已现出真身......

        “顾公子，出什么事了？”

        终于，巡府侍卫听到响动赶来，询问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却怕扰了少年休息，只在外等候。

        “无事，夜猫而已。”

        顾城开口，淡定的撒着谎，脸不红心不跳。

        声音不疾不徐刚好传到外边的人耳中，只是他说话的时候似笑非笑的目光一直在注视着不安的楚小绾，“夜猫”两字咬的十分重。

        ——哧！

        两厢视线在半空中毫无征兆的交汇，楚小绾莫名接触到了那道似笑非笑的目光后，顿时气血翻涌，蹭的一下红了脸，一股窘迫感及羞涩感顿时蔓延上心头。

        “跳窗进来的？”

        待侍卫离开后，顾城突然说了句。

        楚小绾一怔，随即顺着他的目光转过身，顿时明白了。

        原来刚才她化为人形后不小心撞坏了身后的格窗，他才会以为她是跳窗进来。

        既然有台阶岂有不下的道理，想到这她眯起眼冲着少年粲然一笑，忙不迭的点了点头。

        “受伤了？”

        “跳进来的时候碰到了蜡烛......”

        “......”

        楚小绾从没想过，时隔八年，她会以这么狼狈的姿势出现在顾城面前，更没想到，他们的对话会是如此的......不符合常理。

        半柱香后，室内又恢复了静谧的气氛，烛光缓缓跳跃，倒映着两人的身影在纱窗上摇曳，相互交织，不知是朦胧了视线，还是乱了谁的心绪。

        窗前的两人中，一人只顾托腮赤裸裸的打量着对方，另一人却只是低头专注着上药的动作。

        一时寂寞无声，倒也算是和谐，竟让人生出一股岁月绵长的错觉。

        微弱的烛光映着少年的侧脸，灯火生出的光晕更是让他整个人仿佛镀上了一层月华般的光彩。

        他眼眸低垂，即便是擦拭伤口上药这样普通的动作，在他身上都体现出了一种优雅的美感，不经意间的肌肤触碰更像是为楚小绾的伤口处注入一抹凉意，疼痛登时去了七八分。

        许是楚小绾那遇到猎物般虎视眈眈的目光太过明显，顾城虽一直未抬头，却难得有些无奈道：“你想说什么？”

        闻言楚小绾乐了，扑闪着一双晶亮无比的眸子，赶忙问出憋了好久简直要要疯掉的问题：“你每次都对闯入你房中的女子这么好吗？”

        瞧他一副柔弱的样子，还如此没有防备之心，若是真有女采花贼的话难道要大声叫救命？

        楚小绾不由她脱线的思维想着。

        顾城闻言手下动作一顿，旋即很快恢复往日平静和煦的笑容，而他笑的越是灿烂，楚小绾就越发觉得心虚。

        “我以为......姑娘起码会先解释一下深更半夜闯入我房中的原因。”

        他笑的温柔，如有皎皎月华浮于其中，楚小绾又忍不住看呆了，一时之间没理会他说什么。

        顾城无奈只能接着帮她上药，一边低下声来：“嘉荣街到太尉府的路上，是你一直在跟着我吧。”

        楚小绾闻言终于回过神来，心下不由一惊，他是如何发现自己的？

        而面上她却是干笑了两声：“呃......那个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好奇！啊对，我纯碎只是好奇像你这般俊俏的小公子是哪家的......”

        “不过你倒是怎么发现我的？”楚小绾试图强行转移话题。

        “眼神。”顾城显然脾气好的不想与她计较过多，对答如流道。

        “那么多人，你竟然能够仅凭眼神推断出？”

        楚小绾见他说的轻松，面上的吃惊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了。

        “众生百态，人心难测，我自然看不全猜不透，只是恰好看到而已。”

        上好药后，顾城不知何时走到被楚小绾撞坏的窗前，透着楠木窗迥向外展望，双眸子亮若星辰，幽幽开口道。

        令人惊讶的是窗外乃是一片人工开凿的湖泊，占地数里，除非是长了翅膀，否则普通人绝不可能“跳”进来。

        而顾城的表情却是出人意料的平静，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

        楚小绾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转而换上了一副欲言又止的尿憋般样子。

        “怎么了？”

        “其实屁股上的伤势最严重......”

        “......”

        顾城本以为，那一夜的事只是偶然，那个举止怪异的女子只是一个普通的过客，那天不经意间从数百人的目光中准确的捕捉到了她更是偶然。

        只不过这样的偶然一个月来至少出现了数十次而已......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过几月便是太尉府的千金小姐白依依的生辰亦是及弈的日子。

        太尉大人就这一个女儿自然是恨不能捧在手里疼爱，故而对此事尤为看重，府里的下人忙不开，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无可厚非。

        他走到一处无人的小巷时，淡淡道：“出来。”

        话音刚落不久，只见一抹浅蓝色的身影从街道一侧的围墙上敏捷的跳下，旋身时带的绣着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的长裙散开，轻盈无比。

        此刻，楚小绾颇有些无奈的摊手道：“好吧，我就猜你一定会猜到我跟踪你，也许心里还在讽刺怎么会有我这么笨的女贼，或许还想问我为何总是跟踪你，但我真的想说我不知道原因......好了，你可以开始说了。”

        她说着，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俏皮，而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眸此刻正慧黠地转动。

        对于楚小绾这般无赖的行径以及蛮不讲理的言辞，顾城倒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恩。”

        恩？

        恩是什么意思？

        楚小绾不由在心里腹诽，面上讪讪摸了摸鼻子，底气却是弱了下来，“那个......其实大家也算是熟识了吧，不如先交个朋友......？”

        楚小绾难得扭捏了下，她记得那些戏本子里那些凡间的男女姻缘，都是由相识而开始的。

        他这样的好脾气，应该不忍心拒绝她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子吧？

        正当她暗自遐想时，却见顾城用那双含着笑的眸子看着她。

        只是怎么看，那眼神中都透露着一抹怪异。

        只听他一字一句道：“哦？能麻烦楚姑娘给在下一个与半夜强行闯入我的房间，又撞破我窗纸的女子交朋友的理由？”

        “.......”

        能先不提这件事吗？！

        楚小绾觉得很委屈，可确实想不出什么理由，她昨晚的行径在外人看来恐怕直接被总结为——女采花贼深夜勇闯少年房中强行交友！

        想到这，楚小绾眼皮一跳，登时内心崩溃。

        溪泽的那些戏本子里，为何哪本也没有写到她这样的情况？！

        顾城见女子纠结的一张俏脸拧到了一起，唇角漾起一抹狡黠的微笑，正欲说些什么，却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呦~这不是白小姐身边的顾先生吗！”

        来人还未走进，一阵阴阳怪气的声音远远传入耳中，着实不招人喜。

        “原来是宫少爷。”

        顾城回过头，只见一群身着华服的公子哥儿，正有说有笑的走来，而为首的那人正是右侍郎府嫡长子宫淅。

        “刚才我们几个路过的时候轩文还说这边有人的身影很像太尉府上的顾先生，我还不信来着，没想到果然是顾先生啊，呦，看来今儿个不巧，咱们兄弟几个是不是打扰顾先生密会佳人了？”

        宫淅眼睛不怀好意的上下瞄着楚小绾，一边咂舌道，身旁的人也赶忙附和着。

        顾城上前一步，看似出于礼貌，实则却是不动声色的挡在了楚小绾面前。

        而原本停留在唇角的弧度淡了几分，虽是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温润的让人挑不出错来。

        “宫少爷说笑了，在下此次出门是有任务在身，不过在这见到宫少爷倒是真巧了。”

        他说着，不紧不慢的从衣袖中抽出一封的请柬。

        宫淅使了个眼色，底下的人立刻手脚麻利的接了。

        “依依的及弈宴会，又是太尉大人亲自邀请，本少爷自是会去，只是没想到顾先生竟然也会做起送信这般小厮才会做的事，真是令人唏嘘呀。”

        宫淅斜眼扫了一眼请柬里的内容，便抬起头嗤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