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苏玖十六岁终究还是十六岁，哪来的那么多悲春伤秋，就算有，那也是因为自己心里从来不敢坦坦荡荡承认的奢望。

        昨晚大哭了一场，一向睡得踏实的女生却似乎在苏父的手触及房门的那一刻就醒了，像小学时那样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好让父母安心，整个人晕晕的，恍恍惚惚在床上发了几秒呆，狠狠地摇摇头，抓紧被子使劲一咬牙坐起来。

        苏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清醒起来，跳下床洗口漱脸（洗脸漱口表打我），风儿似的在房间和洗手间里转来转去，片刻，女生浑身清爽，站在镜子前稍微看了一下自己。

        公主头，嗯，干净清新的白色毛衣，嗯，修身背带裤，嗯，从小爱到大的三十六码小白鞋，嗯嗯嗯。

        眼睛还有点肿。

        苏玖平静地凑上去，很仔细地看了看，用手左拧右拧，最后退后一步站好，皱皱眉，从背包的小隔间拿出一只写满了英文的珍珠白色小瓶子。

        她还记得那是2018年，那一年的冬季，很冷很冷，佛山居然还下起了冰雹。

        苏玖在十二月二十五日晚上十一点五十六分合上电脑，眼睛还没从刚才的白色版面耀眼的光芒缓过来，突然一下子漆黑一片还是有些不适应，忍受不了地使劲儿闭了闭眼，眼角悄然滑落一颗晶莹，在黑暗中折射窗外的别家灯火，剔透冰凉。

        二十六号下楼去收快递，女生倒是很惊诧：谁会寄东西给她啊？

        拆开小小的纸皮箱，苏玖拿出来一个浅蓝色的简约淡雅的小盒子，打开一看，竟然是一瓶看起来像是护肤品的东西，出于习惯，苏玖仔仔细细地把包装盒看了一遍，然后悲催地发现全是英文，看不懂啊。

        女生更疑惑了，中国大陆而且还是和她有关的，怎么会有全英文的东西啊，进口的？

        郁闷地拆开了包装小盒，是一个小小的瓶子，依旧是倔强的全英文。

        “妈妈！”苏玖终于崩溃了，哀嚎一声跑进主人房，扑倒在大床上，眨着前后两千万的比“清尘”秀恩爱时“易烊千瓦”的光芒还要亮的大眼睛，bulingbuling闪到了正矜持地抱着手机收集美图各种星星眼各种慈爱的苏母。

        “干什么，有话快说！”

        “有人快递给我，来来来你看一下，你一个HR不可能不会这个吧昂？”

        “什么啊......”

        苏母接过苏酒递过来的小瓶子和小盒子，淡淡地看了半晌，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那叫一个风起云涌精彩万分......

        所以这什么东西啊。

        “苏玖，这谁寄给你的？”

        “啊我看一下。”

        “拿进来吧给我。”

        “是哪儿来的啊？”

        “现在看到的那个地方，在这上面，”苏母指了指纸皮箱上的地址，撇头对苏玖说，“算是个中转站，这个东西离得近是从港澳台寄过来，离得近有可能就是横跨整个大西洋太平洋各种洋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熬过万水千山来到我们家的。发出地我得打个电话好好查一下。”

        听到母亲连珠炮似的说了好长一段连气儿都不喘的时候苏玖表示宝宝憋的好辛苦好想笑......

        等一下。

        “好好查？”就算真的是进口的东西，查个地址也不需要多麻烦啊。

        “你说到底谁会给你寄东西呢？还是从老远的地方，而且还似乎不想让你知道地址......”苏母对着手机敲敲打打，突然抬起头来，“还有别的东西吗？好好看一下拿过来给我。”

        “哦哦......”

        苏玖跑进房间把那个蓝色的小礼盒拿出来给苏母，只见母亲低头看了看，从里面的底层抽出来一张小纸条，递给苏玖。

        没错，是学校对面文具店的五百字原稿纸，用尺子整整齐齐撕下来的三行的大小。

        “加油冲刺，天天码字。十年再见。”

        不是圣诞快乐。她知道她不过圣诞节，因为苏玖曾经愤愤不平地说耶稣特么的生日我干嘛要给他过啊我吃他的喝他了？他的子孙他的信徒还组成八国联军抢过我杀过我呢，我上辈子说不定就是在圆明园被烧死的。

        别看那瓶子小，其实一直说它小也不算是小，容量还是很多，保质期又特别特别长，她这一用就是三年，已经见底了。

        清晨的阳光从敞开的窗户透过窗帘倾泻洒落在少女微笑的脸上。

        苏玖轻轻挤出来一点，熟练地把眼霜均匀涂抹在眼睛周围，清凉舒服的感觉似乎沁入了皮肤，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她从小就讨厌护肤品，但总是很怕有一天这瓶小小的眼霜就用完了，是不是还要她找上来才能道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