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夜里，被染上墨色的天空下，薄雾弥漫，零星飘着丝小雨，空气里带着有些彻骨的寒意。

        齐家。

        “今天到这吧，天气太冷。”路曜打着伞坐在湖边，看着不远处大半个身子没在湖水里正朝岸边走来的齐铮宇，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不就是块破怀表吗，你再给她买块一样的不就完了。”

        齐铮宇走近，上身只穿了件单薄的短袖，脸上挂满了水珠，头发湿漉漉的毫无章法地贴在前额，唇色有些深暗，却还是少不了兄弟间的讥讽，“你死了，你妈能再生一个你么。”

        其实当天他一时冲动将那块表扔进湖里之后，就曾向南柯提出过再买一块相同的，而当时的南柯就是这么回应的自己，噎得他一时间竟是哑口无言。

        “可是这都找多少天了，”路曜愤而还嘴，“找也就找了，还非得晚上找，白天还稍微暖和些。”他说着吸了吸鼻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一起长大的兄弟，路曜当然清楚齐铮宇的个性。说到底，就是一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

        堂堂四少，不想被人看见潜在水里找东西的样子。

        再近些，路曜才发觉齐铮宇有些不太对劲。

        他一只手紧紧抵在胃部，趟着水的步子有些踉跄。

        “铮宇！”路曜赶紧起身，伸手把他拽了上来，然后把准备好的毛巾递给他，“怎么了。”

        齐铮宇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站在原地，许久才把胃部那阵钝重的疼痛感缓和，他手放下来，“没事。”说着便又要下水。

        “你现在怎么回事？”路曜一把拉住他，“就为了那个女人，不要命了！”

        可能是真的有点累了，或者是看见路曜的语气和神色都特别认真，齐铮宇没再说什么，听了他的。

        进了屋子，立刻一阵暖意涌来。

        “你看，还是室内暖和。”路曜心满意足道，转而又问，“明天你还找吗？”

        他回头去看齐铮宇，却是吃了一惊。

        齐铮宇脸色苍白，俊秀的眉拧在一起，虚汗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滑落，气息有些紊乱，只有那双墨黑深邃的眼依旧亮若星辰。

        哪里还有说话的余地，齐铮宇只觉得一股势如破竹的森寒凌锐之气在胃部疯狂的盘旋，割绞着每一根神经都疼痛难忍。

        一抹黑雾在眼前浮起，他豁然倒下，身子在地上蜷缩起来，类似痉挛地微微颤抖。

        路曜明显被吓得一愣，齐铮宇的胃病他是知道的，只是从没见过他疼成这个样子。

        当天夜里，医生来家里给齐铮宇挂上了点滴，说是胃严重受寒，并开了几副药交给路曜。

        起初，输了液还是没有丝毫效果，齐铮宇侧着身子躺在床边，止不住地干呕，额头上大滴大滴的虚汗蒸出来。

        他双手死死抓紧床单，指骨分明，那只扎了针的手背，由于用力过度不时绷起一道道的青筋而使针头错位，反复几次，那原本白皙的皮肤上已是淤青一片。

        胃里翻江倒海不止，齐铮宇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刻意控制得格外轻缓。

        他弯了弯嘴角，露出了一个似开心却又有点哀伤的笑，“整个湖大部分都找过，就差一个右下角了，明天一定要找到。”

        齐铮宇的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些疲惫，但语气里却透着某种笃定。

        路曜本想发作，但是看见他没精神的样子，硬是压下了所有的不爽，阴阳怪气道，“少爷，你消停一阵吧你。”

        ...

        那天直到快要凌晨，齐铮宇胃里的疼痛感才一点点地缓解，半睡半醒间，他眼神迷蒙，看见窗外不明不暗的天空上残留着淡淡的星光。

        回想起之前那阵生涩又仿佛把人从内部撕碎的剧痛，齐铮宇不禁松了口气，总算是熬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齐铮宇开车去公司，却在离公司大门不远处的地方被南柯拦住。

        南柯一套高领烟紫色精致套装，脸上淡淡妆容点缀，透露着不染尘埃的清逸秀美。

        齐铮宇车窗滑下一多半，露出脸，依旧是那漫不经心的一笑，带着那种让人妒忌的闲散。“怎么，又来看股票啊。”他顿了顿，调侃她说，“我这有几支有冲劲的，要不要介绍给你？”

        南柯一怔，倒也不在乎，她从包里掏出一块手表，递给齐铮宇，“这是你上次在餐厅落下的手表，一直没来得及还你。”她说着走近了些，手顺着车窗递了过去。

        也就是这一走近，她才看清，齐铮宇的气色并不好，或者不能说不好，应该是很差。

        他穿着深灰色低袖针织衫，性感的锁骨凹凸有致，下巴微抬，在那肤质细腻的修长脖颈上投下了抹阴影。

        可是往上看去，齐铮宇脸色苍白，好看的棱角隐隐透出铁青眼睛不像以往那般清亮有神，，他薄唇抿成一个好看的弯度，却是光淡淡的没有几丝血色。

        “你怎么了。”南柯有些奇怪。

        齐铮宇并未回答，而是即刻按了按钮将车窗摇上去几分，“手表我不要了。”他低声喃喃，“那天我丢掉了自尊，人丢了什么都可以捡回来，唯独尊严不行。”

        说罢他发动引擎，车子向前开动，后视镜里的南柯被落得越来越远。

        即使丢掉过尊严，我还是愿意孤注一掷，再去争取一次你。

        你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