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诊所。

        齐铮宇双臂交叠于脑后躺在床上，一双黑眸流光溢彩，挂了点滴又平躺了很久，胃部早就不疼了，可却硬是紧紧地蹙着双眉，故作痛色。

        南柯手伸进他的被子，在他的胃部小心翼翼地揉着，他便开始颐指气使。

        “左边一点。”

        “偏上偏上。”

        “对对对，就这就这。”

        “手轻点...”

        南柯低着头极为专注，生怕哪一下力度不对加重他的疼痛，可谁想一抬头竟看见齐铮宇在笑，是典型的经过抑制后没有绷住而流露出的的那种笑。

        她狠狠白了他一眼，语气酸酸的，“挺舒服的哈？”

        “我不生病，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么？”齐铮宇及时拉住南柯准备抽开的手，紧紧攥在手心里。

        “胃疼很痛，但我可以忍下，”他侧头凝视她，久久的，专注的，然后他缓缓开口，“可被你忽视，却是更艰难一种承受。”

        南柯盯住他的眼睛，纯粹又明晰。

        “你会喜欢我多久？”她忽然问道。

        “永久。”齐铮宇不假思索。

        南柯嘴角一扯，带着种轻微嘲讽的冷笑，还说自己不会甜言蜜语...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她又问。

        齐铮宇愣了愣仿佛陷入沉思，然后他唇角滑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喜欢没有一点南家千金样子的你，单纯就是你。”

        一语中的，南柯的眼圈突然就有些泛红，有些想哭，原因不明。

        第一次，南柯直面自己的人生。

        他喜欢剥离开南柯这个人之外的自己，那是小花应该收获的一份感情。

        突如其来的感动，南柯笑起来，却是啪哒啪哒地掉眼泪。

        “怎么哭了？”齐铮宇眉头轻轻一拧，用手指拭去她脸上的泪。

        “没有。”南柯匆忙撤过视线解释道。

        “你要记得。”南柯说。

        “什么？”

        “永久。”

        “你...”

        “嗯。”

        ......

        那时的齐铮宇并不知道真正让南柯陡然改变想法的转折点在哪里，那是后来的后来，他才明白。

        那天令南柯泪流满面的不是他真诚的告白，也不是出于对他病痛的怜悯，而是浸泡在漫长岁月里辗转反侧的她，终于能在别人眼中活出自己的样子。

        终于有勇气，她也想试着，开始一段属于自己的感情。

        爱情有很多种开场，很多种形式。

        但是齐铮宇的恋爱模式却有些出乎意料，那种如获至宝般的热情竟令人难以招架。

        在南柯眼里，城市地标性的景区随便逛一逛就好，可齐铮宇却兴致高昂，拉着她几乎在每块石头前都合了张影。

        “几块破石头不都一个样，照什么照。”

        “石头都一样，但你每刻都不同。”

        ...

        平常过个马路都要提车，现在居然极其热衷于徒步。

        “齐铮宇，很远啊，你不累吗。”

        “不远了，还有几公里就到了...”

        ...

        就像《我可能不会爱你》里面的台词‘我们都渴望得到爱，可我们又为爱做过点什么呢’。

        齐铮宇愿意为南柯做出改变。

        他可以改掉从前占两个车位停车和在马路上横冲直撞的陋习，小心翼翼又规规矩矩地把车停到黄色的框框里面；可以忍受一条街的烟熏火燎，陪她吃路边摊；可以跟随着她接触一切从往嗤之以鼻的人情世故。

        当然他的这些改变南柯都看在眼里，越是深切接触，她就越会发现这个男人内心世界的不同。

        痛苦时会逞强地挺住一张傲然面目，感动时却偏要笑得不以为意掩饰动容。

        安全感匮乏虽不愿承认，但南柯还是看得出。

        可齐铮宇只知道，他从来没有如此想要得到过一样东西，也从来没有如此害怕失去一样东西。

        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方式永远将南柯留在身边，南柯给他的感觉，像风，可以轻拂柔软、缠绵悱恻，却也可以骤然肆意摧折。

        但是此刻，她在身边就足够。

        他要求她做饭给自己吃，像孩子那般兴致勃勃。

        南柯心知肚明，她想起那天，她说到回家给方琛做饭时齐铮宇突然落得深沉的双眸，他定是因为这事一直在耿耿于怀。

        齐家宽敞明亮的厨房里，南柯系着围裙，刀工娴熟。

        齐铮宇就背靠在旁边的墙壁上，目不转睛注视着她透亮的眼睑，和微微上翘犹如蝴蝶停着一样的睫毛。

        她操作熟练，步骤有条有理，却透不出丝毫家庭主妇的气息，仍然是那般由内而外、极为引人注目的高傲姿态。

        齐铮宇迈着慵懒的步子走到她背后，双臂圈住她的身体，把着她的手切起案板上的土豆。

        “哎呀齐铮宇你别捣乱，你切的一条都能再切出十条了！”

        大概也是发现了力不从心的手艺，齐铮宇没有继续逞强，而是及时放开了手。

        随后他便搂住南柯的腰腹，俊脸深深埋在她又柔又软的头发里，陶醉地嗅着那缕沁人心脾的芬芳。

        “我猜你小时候一定是被虐待，才做得这么好的一手家务事。”齐铮宇声音带着种迷醉的喑哑，调侃道。

        南柯切菜的手突然一滞。

        那些被刻意封存在时光海底的记忆就那样扶摇而上，被虐待，被视作草芥。

        那些旧日里倾注所有却换来的折磨，那些沉淀在绝望中哭喊声不断的昼夜，一时间历历在目。

        当年青山岭郊外，满手鲜血，眼前一片血肉模糊。

        南柯呼吸突然就是一窒，每每想起那一天，她总觉得头痛欲裂，难以追溯到其中的细枝末节。

        她只是知道她杀了人，却硬是空缺了步骤间的一段记忆。

        或许那是南柯内心深处最为排斥的东西，所以才不愿被想起。

        “咣当”一声，刀跌落到案板上。

        南柯蓦然转身，一把抱住齐铮宇，她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声，紊乱的思绪才慢慢平和下来。

        齐铮宇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一愣，却是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抚在她背部。

        “怎么，我说中了？”他语气中浓稠地蓄着种强势，问道，“谁欺负你？”

        南柯知道此时说‘没事’，并不合乎常理，于是轻描淡写道，“小时候的事情了，欺负我的人都已经因病去世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齐铮宇恍惚中感受到南柯抱着他的双手，指端微微发着颤。

        他双手撑住南柯的双肩，温柔地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支开。

        “听着，欺负你的人，”他薄唇轻启，从鼻梁到下巴的刚毅线条几近完美，“别说是死的，就算是活的，我也让他变成死的。”

        南柯听懂了，她愁苦的眉眼舒展开，绽放出比春日阳光更灿烂娇艳的笑容来，它用力推了一把齐铮宇，“说什么鬼话！”

        齐铮宇展颜一笑，洁白的牙齿闪露出来，他放慢语速，“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

        明白。

        南柯明白。

        他言语里可以为她倾覆所有的笃定，和他眸底真真切切的心爱。

        ...

        她侧身拥入他怀中，抬起手，指尖掠过他白皙脖颈间平滑傲人的锁骨，“我喜欢你。”

        “明天有一个慈善晚宴，以女朋友的身份，和我一起去吧。”

        “好，可是舆论方面...”

        “我来处理。”

        ......

        我喜欢你，刚好你也喜欢我。

        原来爱，是这么美好的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