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阳光正盛，明亮地近乎刺眼。

        齐铮宇细密的睫毛轻轻拂动，在下眼睑上投下一条温暖的弧形，微阖着的眼缓缓睁开，目光却如青烟般朦胧。

        “小宇！你看看妈！”

        “铮宇啊！觉得怎么样！”

        “医生让你现在不要说话，你点头摇头就行！”

        “小宇，我是姐啊，你给个反应！”

        ......

        眼看着齐铮宇醒过来，一家人绷了好一阵的神经也终于松懈下来，一时间竟都是热泪盈眶，齐美心更是哭得妆容花了一脸。

        齐铮宇抬起眼看了看眼前的众人，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他喉结蠕动了下，蹙了蹙眉，“好吵。”

        “肺部插管还没有拔，医生让你少说话。”沈秀杉心疼地抚了一下他的脸，然后转过身，“先都出去吧，让小宇好好休息。”

        也就是这时候，沈秀杉发现齐铮宇的眼睛正滞滞地盯着她的身后，浮现起点点水雾。

        她回过头，看见南柯站在门口，只露出半个身子，远远地看着。

        沈秀杉不由得火大，就是从和这个女人有了来往，自己的儿子就变得越发反常，也越发受伤，“你来干什么！赶紧走！”她说着就要起身。

        “妈，”齐铮宇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身子骤然一个踉跄，额头上一层轻薄的虚汗很快浮现出来，“别赶她走。”

        齐铮宇声音轻的几不可闻，气管的插管才刚取出没多久，只说了两句话，便是喘息不定，肺部一阵生涩的痛已然泛滥。

        齐美心怔怔地看着病床上的弟弟，有些怆然地摇了摇头，有些湿润的眼眶里迸出凌厉的光。

        她实在不敢相信，就是因为南柯，这个曾经盛气凌人、意气风发的男人能一次有一次突破自己的底线，变成今天...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她恨铁不成钢，“为了这个女人，小宇你看看你把自己祸害成了什么样了，妈已经和我们商量好了准备把她送走...”

        齐铮宇脸色一沉，眼眸里暗流突涌，“送走？送去哪里？港澳？台湾？美国？英国？”他声音陡然拔高，似乎在强制压抑着一股气流，而此时一双眼睛却直直盯着门口正转身欲离去的南柯，白得不成样子的俊脸上瞬间浮上抹红，脖颈上静脉分明，“你认为逃到哪里是我找不到的！”

        南柯的脚步一滞。

        她哑然失笑，怎么会逃，我想呆在你身边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逃。

        面对齐铮宇的突然激动，齐美心等人均是吓得一愣，随即开始看床边的监视仪器，情况不好。

        齐铮宇喘息不定，喉咙里已经开始发出呜咽不清的混沌声，他紧紧抿住嘴唇，眉端紧紧拧在一起时而重重吐纳。

        “小宇！”众人惊呼。

        下一秒，床上的人便开始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咳嗽。

        南柯在忍不住，她跑进来到他床前，看见齐铮宇双手紧紧抓着床单，不管不顾地重重咳嗽着，手背上的青筋有些惊悚地突起。

        他大口大口呼吸，脸瞬间憋得通红，止不住地咳嗽声里带着窒息般的干呕。

        “铮宇，齐铮宇！”南柯大声唤他，直到她看见他那泛白的唇漫上一抹刺眼的红，南柯愣住。

        监测仪器的警示声响成一片，南柯只觉得视线里拉进了无数白丝丝的光斑，紧接着医生的脚步纷沓而至，她们便都被隔绝到病房外面。

        等她再回头看时，刚刚还在床上不停挣扎的齐铮宇此时居然安静得可怕。

        “你说...”沈秀杉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双忍不住颤抖的手抓住南柯的衣袖，她牙关紧咬，带泪的眼睛里，痛苦、愤怒和无奈不断交织着，“你说要怎样才能放过我儿子！”

        南柯被她这一拉扯险些一个踉跄摔倒，她秀眉微微皱了下却是很快舒展开来，居然有一丝唯诺之色流露出来。

        她能理解，她能理解沈夫人的心情。

        齐铮宇那么优秀的人，走到哪里都是耀眼夺目，何曾像如今这样被动和狼狈，一切只是因为她，南柯知道。

        “哎？秀杉。”齐昌安走上前从后面握住沈秀杉的双臂压下去，进而箍住她的身体，说着抬起头向南柯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

        于是便陷入了僵局，走廊里白炽灯发出的类似震动般的嗡嗡声里时不时糅杂进几声抽泣。

        南柯双唇紧抿站在原地，心里一阵抽痛。

        许久过后，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摘下口罩。“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病人的情绪千万不能再不稳定了。”

        ......

        也就是医生的话音刚落，南柯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痒，她抬手一摸，竟是湿漉漉的一片。不知为何，最近，她总是哭。

        “南小姐。”齐昌安叫她。

        南柯急忙别过脸，胡乱地抹了把眼泪，“嗯？”

        “我们家小宇，最近能不能拜托你照顾？”齐昌安笑得慈祥温和，一双深陷的眼睛明亮深邃。

        南柯一愣，还没等说话，一旁的沈秀杉便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没病吧齐昌安！没病吧你！”

        “对啊爸，你说什么呢！要不是因为她...”齐美心也是倍感震惊。

        齐昌安面色陡然一寒，眼里顿时笑意全无，他看看南柯又看看妻子，“为了留住她，你没看见你儿子刚才疯的那副样子吗！”

        如此这般，众人一时间都不再言语，回想起刚才那情景，回想起齐铮宇骇人的脸色和目光中的决绝，依然还是不寒而栗。

        见齐昌安还是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自己，南柯如梦初醒，“好，”她回答，“我会好好照顾他。”

        人总是在危难中愿意盲目地为自己做决定，就在守在齐铮宇窗前紧紧握住他的手的那一刻，南柯就为自己的未来做好了抉择。

        她知道比起她不在他身边，齐铮宇最怕的是，她不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