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路白带着她一路闲逛，终于走到了他所説的谢师楼。文熙抬头一看，楼层不是很高，外墙已经因为日晒雨淋而显得灰扑扑的。整栋楼是英式的建筑风格，楼顶还有斑驳的圆顶装饰。

        大楼正门两边立着两个很大的麒麟石像，文熙觉得有点奇怪，她见过银行门口会立狮子石像，却很少见到学校的建筑物会立像，还是麒麟这种吉祥兽。她指着已经斑驳并且落满灰尘的麒麟问江路白：“这个是干嘛的？”

        “辟邪。”

        文熙撇嘴，心里暗暗鄙视他。身为沐浴在共产主义光辉下的大学教授，他竟然也会相信这些唯心言论？要相信也是她这种小虾米相信好吧？

        她绕着楼前晃来晃去，愣是没看出这栋楼的名气那么大是从何而来。

        江路白也不理她，径直走进了楼里。文熙紧跟着他踏上了楼梯，好奇地説：“看样子这楼真的历史悠久啊，竟然还有木楼梯。”

        两人顺着楼梯上了五楼，楼梯的木板也许是因为年久失修，踩上去吱呀响，在寂静的楼道里听起来格外渗人。越往上走越阴凉，空气里漂浮着灰尘积累的味道，看样子这栋楼已经废弃不用多时。

        微风吹过，也不知道是哪扇木门啪地一下关上了，文熙被那突如其来的关门声吓了一跳，心脏突突跳得厉害。

        楼道里光线越来越暗，外面阳光灿烂，楼道里却因为背光而影影绰绰，看不真实。有阳光从窗棂边投射进来，可以清晰地看出光柱中漂浮的灰尘。文熙的心底隐隐生出一丝怯意，忍不住挨着江路白越来越近，只差没拉着他的衣袖了。

        到了天台，文熙见江路白一直出神地看着楼下，也好奇地伸头看，却只看到一大片空地。

        江路白突然回头説：“文熙，你知道这栋楼为什么出名吗？”

        “不是因为它历史悠久吗？”

        “不是，”江路白摇头，“是因为它闹鬼。”

        闹鬼？！

        文熙动作快过大脑的思考速度，迅速地站到江路白身旁，脸色已经发白。

        “是真的。”他的表情很认真，“这栋楼处于校园东南方，是风水学上阴气最重的方位。这栋楼从前是教学楼，据说有人在这栋楼里不止一次见到那些脏东西，上晚自修的学生曾见过脚不沾地的人形物体在楼道里飘来飘去。慢慢地这栋楼便废弃了。”

        人形物体，脚不沾地……

        文熙的身体微微发抖，她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鬼，虽然她从来都没见过，可她一点都不想见啊！

        她顾不得矜持，伸手紧紧拽着江路白的衬衫袖子，发白的嘴唇抖动着，一句话都説不出来。

        “而且，有人曾经在这个天台跳楼。”江路白看看她的脚，有点为难地説，“就在你现在站的这个位置跳的，砰地一声，脑浆迸裂、七窍流血。”

        文熙的身体一僵，脚迅速地往旁边挪，惨白着脸色説：“你别想吓我，我不会上当的。”

        突然，江路白的脸色一变，眼神奇怪地看着她背后：“文熙，站在你背后的是谁？”

        这下如同念了一个蹦跳咒语，文熙“嗷”地一声跳起来扑向他，死死抱紧了他。

        江路白被她冲撞得站立不稳后退了一步，嘴角却已浮起了一丝笑。

        文熙看到他的笑，心里明白他是故意带她到这里来的，也是故意吓她的，可是她只想离开这个阴森森的鬼地方，立即！马上！

        下了楼，文熙两腿虚软地扶着墙壁喘气，太阳的热度晒在她身上，心底那股寒意和恐惧才慢慢散去。她想到刚才自己太不争气，竟然被吓得腿软根本走不动，是江路白将她一路抱下来的。她恨不得自刎而死，简直没脸见人了！

        都怪他都怪他都怪他！！！

        文熙看着站在一旁气定神闲完全没有愧疚感的罪魁祸首，深呼吸，气沉丹田，然后怒吼：“江路白，江混蛋，你这个剐千刀的小人！”

        江路白挑眉：“不错嘛，吓一吓脑子都灵光了，竟然会用新名词来骂我。”

        文熙：“……”

        经此一次，文熙的士气彻底低落到尘埃里，再也提不起勇气跟江路白对抗。

        周一下午没课，文熙去了图书馆门口的凉亭等张建宇，之前她已经跟他电话联系过，两人约好了今天下午三点在这里见面。

        大学里图书馆的人流量是看时间而定的，一般期末考就人满为患，一座难求。而像现在这样刚开学没多久，图书馆里的人不多，显得颇为冷清。

        等了约莫十分钟，张建宇就过来了。

        虽然之前文熙就仔仔细细翻过他的档案几次，了解了一些基本的资料，她一直以为心理测试分数这么低的人起码会看起来比较另类，譬如比较狂妄，或者内向，不料张建宇却是一个看起来很阳光的大男孩。

        张建宇率先问好：“班导您好！你找我有什么事？”

        文熙注意到他笑起来时嘴角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帅气又不失可爱。

        她说：“没什么事，就想找你随便聊聊。”

        张建宇有点腼腆，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她问他答。

        文熙随意闲聊，从家里情况到现在的生活学习情况，在班里与同学的相处等等，都聊了一个遍。

        张建宇思维清晰，语气平和，答话时不紧不慢，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最后，她说：“晚上有空吗？如果有空，我们一起去找聊天室的陈老师聊聊。”

        张建宇的脸色倏然变了。A大的学生都知道，聊天室就是学校的心理健康咨询室。

        “班导，你也认为我是神经病吗？”

        神经病？！

        文熙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激烈，急忙说：“不是这样的，只是过去随便聊聊。”

        “随便聊聊？”张建宇明显不相信：“对不起，我没有时间。”说完他冷冷地转身离去，连道别都忘记了。

        文熙打电话跟江路白汇报了情况，最后说：“我感觉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妥啊。”

        他似乎是在使用电脑键盘，轻微的哒哒声顺着手机话筒传来，可他却能一边打字一边抽空回答她：“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一个人对心理健康这种字眼如此敏感，这本身就说明异常，就像喝醉酒的人永远都会强调自己没有醉一样。”

        文熙不以为然，任何一个人被人要求去心理健康咨询室“聊聊”都不会很爽吧？

        “无论如何，他达不到及格线就必须要走学校心理分析疏导这个流程，有问题也好早发现早解决。最终结果出来之前，谁也不能妄下结论。我会说服他去，你负责后续跟进，有什么问题随时跟我联系。”

        挂下电话，文熙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虽然大部分人经过心理测试都没问题，但也有例外，据说前年就有一个学生，测试数据也不理想，经过一番专业评析后，这名学生暂时休学并且送往省院心理科治疗。作为班导，虽然不是正式老师，但就像每一个老师一样，她也不希望自己班上的学生出什么问题。

        她心里暗暗担忧，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最后的进展会如何。

        晚上，文熙独自在乘公交车去超市买东西。

        这家超市因为打着物美价廉的口号宣传，平日里就生意不错，到了周末就更是人挤人。文熙在超市里转来转去，她的购物篮里只有几样东西，都是洗发水、沐浴露、卫生巾之类的日常必需品。

        她又到食品区转了一圈，看到烤鸡打折，想着寝室里那几个室友晚上都去上选修课了，就买了一只打算带回去给她们当夜宵。

        看看该买的都买了，她转身往收银台走去。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母亲林雪玲正带着小刚在食品区的另一头买米，与她就隔了一排铁架子的距离。

        林雪玲也看到了她，脸上一喜，拽着小刚就往她这边走来，边走边喊道：“文熙，文熙，等等我们。”

        文熙在原地站定了等她过来。

        林雪玲发牢骚説：“大城市的东西就是贵，大米都死贵，吃不起了！”说着她的目光往文熙的购物篮里转了一圈，笑眯眯地説：“没想到这么巧，逛个超市都能遇到，那就一起吧。”

        文熙不知道这个母亲所说的一起是什么意思，但林雪玲很快就用行动让她明白了。只见她将自己的购物篮用脚踢到文熙的脚边，説：“文熙，一起结账吧，这里人多，我们先到外面等你。”

        文熙还未出声，她却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喊着：“等等！”然后扭身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不一会儿就抱回了一大堆东西，洗衣粉沐浴露牛奶麦片纸巾，甚至她的手上还拎着两大桶花生油。

        文熙心里针扎一般的难受。这个母亲，摆明了是把她当冤大头宰呢！

        她很想拂袖而去，可是林雪玲已经比她更快一步地拉着小刚跑到收银台的另一头，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将所有的东西搬上收银台，等收银员都扫码后，掏出银行卡结了帐。

        林雪玲看她推着满满一购物车的东西出来，两眼发亮地迎上来説：“我来吧我来吧。”

        文熙看到旁边的小刚依然还是那副嘲讽的表情，她心里也忍不住觉得讽刺。她也知道自己很傻，可是又拉不下脸来跟林雪玲翻脸。

        这个少年凌厉的目光让她感觉很不舒服，她对他真的没有弟弟的感觉。她的弟弟，会在她摔倒哭泣时扭着软糯糯圆滚滚的身体过来帮她吹气，会奶声奶气地对她説“我呼呼姐姐就不痛了。”

        想到那个埋藏在心底的小小身影，她的心里沉重如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