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十五章 知君用心如日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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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名称:《云意还沉》
作者:微风惊目
字数:3760
更新时间:2018-12-04 14:07:26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我便对孙奎义的事情十分上心,他在办什么事,什么时候出去,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都细细记在心里。
问了老莫,大多他也都是去办些生意上的事情。也有老莫不知道的时候,但那些他也都不是长时间的出去不归,都是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和爱好,没事的时候和谁出去喝喝茶听听曲儿也是常有的,无可厚非,更何况他这种公子哥,这样的朋友定不会少了去。
我便没有再多做他想,冷眼瞧着,他也就脾气稍微急躁暴敛,没什么心眼,有时候有些骄纵蛮横的大少爷脾气以外,倒是也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缺点,在与女子交往方便,做派也没见有什么不检点的,只听说前些年跟个小戏子有些不清不楚,后来跟了他大哥学做生意,便也拉倒了。一些场面上的应酬,也不是不能理解。于是便稍稍有些放心了。便瞅机会等他在家时候让月枚过来玩了两次,也只给他们闲话两句的空。
年轻人本就热络的快,两人慢慢地也便熟悉起来,月枚也不再那么羞羞答答地了。见着我更是比以前更加亲昵。
对于伍德银号背弃富昇银号这件事情,过了差不多半个月的时候,看孙奎义的样子,应该是刘洪生已经察觉出来并且查问到了什么。
孙奎义虽然没有挑的很明,但是也愤愤地告诉我说:“刘洪生绝不是那种容你这样戏弄的人,等着瞧吧。”我只做不解何事,心说,任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我也只能等着,走一步说一步了。
至于当初孙奎义那么快就清清楚楚地知道了伍德银号投奔茂祥钱庄的事情,我并没有再查问下去,也知道无从查起。
猛然有一天,和香玉走在回廊上,突然想到当日我去往荻园打电话的时候,和香玉看到的那个背影,香玉好像极其肯定那就是婶姨,而我当初并没有多想。现在想来,如果那个身影真的就是婶姨邢玉秀,那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又想起我和叔叔,许掌柜他们在书房商议此事的时候,小丫头进来送水到了门口,喊的那一声“姨太太”,还有她在门口一闪而过的身影,还有她口中说的“我给你们送茶点”,甚至那个送茶水的厨房小丫头不满意得回头嘟囔着什么。
甚至还有,叔叔有意无意间对她的避讳。这些都让我顿时感到心惊。
难道,是她?如果是她,那么,她有可能听到我们商议这件事情,她也有时间来说给孙奎义听,并且老莫告诉我,那天我走后不久,孙奎义就去了省城。
他怎么会突然去省城,现在想来有些奇怪,莫非是婶姨跟他说了什么,然后他便立刻去了省城,但是由于刘洪生不在省城,而他过去的也晚,所以才并没有阻碍我们的计划?
但是,我想不明白的是,婶姨她为什么会这样做?怎么说她也是伍家的人,叔叔待她并不薄幸。
月枚的母亲,婶娘身体甚弱,过了门不多久便撒手西归,只留下一个月枚还是个不记事的孩子。
婶姨虽然在婶娘死后没有被扶正,依然是姨娘身份而非续弦,但是终究也是叔叔身边唯一的女人,她还有什么不甘呢?
越想越乱,最后,我只当是那个背影不是她的,便不愿再多想这件事情。毕竟当时银号那事甚为顺利,一晃就快过去个把月了,也没见着事后有什么不妥,最起码伍家和孙家也都没有遭受什么坎坷。
便心底下松懈下来,将这事情放在一边儿了。
冬去春来,不知什么时候,出门已经不用穿棉衣了。也不再有阴沉沉湿漉漉的天气,接连数日阳光明媚,树枝和小草都有了悄悄萌动的意思。
湿冷阴霾笼罩了人们整整一季,这样的阳光让所有人兴奋,我无事的时候一直是在家里看看账本,或是去粮仓走走转转的。孙家的生意也慢慢熟悉了起来。
之前孙奎仁在的时候,想他应该是个精明之人吧,生意打理的算是井井有条。我并没有费多大力气便接过来大半,粮仓和其他生意也没有经受特别大的打击。
一切仿佛都是平静,平静得让我觉得慵懒,让我不愿意相信自己曾经经历过的那些,那些悲痛,那些愤恨,还有,那些细微的纠结。我想,就这样也是很好的,起码,安宁。
对于温慕廷,从那日后我也并没有再见到。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害怕自己再见到他会把持不住,会沉溺,会万劫不复。也不能见,因为没有理由。
我找不到再见他的理由,如果见到他,他问我,有什么事?为什么事来?那么,我该怎样说?我能就告诉他,因为想你,因为想见到你。我可以这样说么?我不能。
他对我,终究只是有一些歉意吧。
因为他,亦或是他的人,杀死了孙奎义,所以害我姑娘瞬间沦为寡妇。仅仅就是因为这样的歉意吧。他有他的生活,我有我的。
我们之间不可以有交集,以前也许可以有,但是自从我们认识便不能再有。我甚至开始羡慕月枚,羡慕她看到孙奎义时候火热的眼神,她可以不用掩饰,她可以努力,努力让孙奎义知道,她喜欢他。
也可以努力让孙奎义也喜欢她。但是我却恰恰相反。我只能隐忍,再隐忍,不能让任何人看出我的心思。不能让他知道,更不敢奢求让他也有这样的情谊对我。
每每这时,我就只能自己一个人,拿出他的手帕来,仅此而已。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他的身影就会消失在我的脑海,他的笑容就会模糊在我的记忆。我害怕会那样,所以我会时常偷偷地想起他,想起他的笑,他的声音,他的身影,他的味道,他的拥抱,他的一切。
还有荻园,那么美好的境地,春日的荻园该也是会有另一番风景了吧。而我,只不过是某年某月某个冬日,一个平淡无奇的客人而已。
这一日,春光大好,连下人们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日兴奋大声一些,我看孙奎义也在,并且心情也是不错,便让香玉去叫了月枚过来玩。她来了这几趟,和孙奎义已经熟稔了起来了。再加上她年纪小,又活泼爱动没什么架子,就连下人们也都喜欢和她逗趣。
我和月枚还有香玉等几个小丫头正在花厅磕着瓜子喝着茶,听孙奎义讲他之前出门办生意时候碰到的一些趣人趣事,忽然,一个门房的小伙计拎着个小麻袋进来说:“少奶奶,外头有人说是您的一位朋友,说您之前在他们家吃好了厨子在后院种的苋菜,特意让人给您送了一些。”说着撑开手中的小麻袋让我看,接着又说:“我这就给您送厨房去吧。”
我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像塞了几只兔子一样的乱跳。吃好了他家厨子在后院种的苋菜,除了温慕廷,还有谁?一时间慌乱地看了看孙奎义,月枚和其他人,大家放佛都没有在意我这边,我便随意看了一眼那麻袋,随口应了一声。
那小伙计正要转身去厨房,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说:“哦,对了,还有这个,也是那人让带给您的。”说着递给我一个巴掌大的小木盒,便转身往厨房去了。
我慌张地看了看香玉,香玉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冲我点点头,悄悄地转身退了出去。
我看着手心中的那只小盒子,是一只精致的金丝楠木雕花,镶着金边的小盒子,非常的精致小巧。但是我却不敢打开。
看了看四周的人,仿佛都还沉浸在孙奎义津津有味的讲述之中,便悄没声息地起身退了出来。
来到房间关上门,便迫不及待地打开那只木盒。只见一只拇指大的珍珠,发出幽幽的荧光。
那是一枚设计精巧的胸针,珍珠被镶嵌在正中,周围是上层三片,下层五片的梅花瓣,用银丝络成花瓣的轮廓,而花瓣之上,镶嵌着无数细碎闪亮的白色水晶。在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然后,这无数的水晶的璀璨也遮掩不住这颗珍珠的光芒,那颗浑圆的珍珠,是淡淡的橘黄色,那么柔和,那么浑厚,就像是温慕廷闪亮的双眸,让我觉得温暖。
我轻轻地抚摸着那颗珠子,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送我这个?他是还在念着我么,还对我心存愧疚?还是。。。。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是想我也如张籍《节妇吟》中那女子,要我去还君明珠么?为什么还要这样来招惹我,我已经可以做到不那么想你,至少不到了夜深人静,悲苦无眠的时候,可以不那么的想你。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门被轻轻地敲响。我知道是香玉,忙擦了擦眼角叫她进来。
她娇小的身影闪了进来,随机关上门说:“是阿肃来的,说他们少爷让他送来的。人还在巷口,问小姐是不是要带什么话回去?”
顿了顿又说:“阿肃还说,温少爷这几天帮着丘沁堂在这边有生意,现在人在咱们镇子上。”
原来,他就离我这么近,原来,他就在我的身边。我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站起身来就去抓大衣,把香玉撞了一个踉跄。心中就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他,我立刻就要见他。而当我路过花厅,就能看到大门的时候,听到孙奎义有声有色的讲述,月枚清脆爽朗的笑声。这一切都提醒我,我是孙家的人,我不是自由自在的姑娘,我不是自由身。
我的一生,已经被无形的枷锁所禁锢,永远都逃不开。我于是就愣怔在那里,愣怔在他们的欢声笑语中。跑出去又怎么样,我能跑出去这一日,我能跑出去这一世么,我可以见他这一天,我可以和他在一起一辈子么?
不可以。优柔寡断只能是增添心痛,他有他的生活,他不应该与一个寡妇有任何瓜葛。这样,对我好,对他也好。去见他,只能让彼此更心痛。泪水无声无息地流下来。
我最终没有迈出门去。只是把手中的木盒和那高贵璀璨的珍珠一起交到香玉手中。对她说:“让阿肃带回去吧。”然后忍住心痛,转身往自己的房中走。
香玉看我这样,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对着我的背影说:“那需要带什么话么?”我只是无力地摇了摇头,没有任何回答,缓缓地继续朝前走。
回到房间便一头倒在床上不再起来,昏昏沉沉得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好似梦见了爸爸,好似看到了温慕廷。混混沌沌。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外边也没有了说笑的声音。
月枚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也不知道。睁开眼睛,便又想到他,于是仍是心痛。闭上眼睛想要再睡,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就只是他的样子,他对我笑的样子,对我说话的样子。
于是我就闭着眼睛,闭着眼睛轻轻地唤他,慕廷,克明。每唤一声,心底就一阵隐痛。
我知道我彻底沦陷了。我想,这,就是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