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德皇后自从生了墨无痕之后，身体就一直病着。即使景帝给予了皇后最为尊贵的封号懿德，给了出生的皇子大昭最为明亮的封号，崇光，但是，掩盖不住长久的疾病摧毁了皇后昔日秀丽明媚的容颜和体态而失宠的现实。

        深宫的女人，一旦失去圣恩，只能孤独终老。但是懿德皇后无疑幸运得多，她有着辅政的功勋，有着封号最高的一双儿女，有着整个朝堂的尊崇，若不是燕若梦的到来。

        来自南疆的少女能歌善舞，青春貌美，尤其是，长得极为像年轻时候的懿德皇后，勾起了帝王对于美好的几十年前的回忆。于是，少女轻而易举得到的景帝的宠爱，以及，对蓝陵国的赦免。

        唐英正是正直的朝臣，所以素来不愿意掺和进后宫女人们的是是非非，所以那个时候的他，也并未想到，唐家的未来，他的一对双生子的未来，会因为后宫里最为尊贵的两个女人，而发生变化。

        景和三十一年的大朝贺上，当时已经贵为正妃的燕妃娘娘终于在独宠一年后有了身孕，景帝大喜，赐封贵妃。但是这个孩子并没有活过那年的夏，就夭折腹中。那个指使贵妃梦蝶宫女官下药杀死小皇子的嫌疑，那般理所应当落在来了当时身体难得稍好，能够自由活动的皇后娘娘身上。

        满朝震惊，朝臣们都不愿意相信，昔日里那个能大败姑夜国的国母，会因为妒忌，狠心杀害帝国的皇子。但是不利于皇后的流言一日也没有停息，直到那年九月，被自己丈夫怀疑的皇后，病重，没有熬过那个秋天。

        冷落了懿德多年的景帝，面对结发妻子冰冷的尸体，苍白而瘦削的容颜，终于想起了昔日里一起同甘共苦的女人的好，泪如雨下。但是帝王的哭泣和悔恨，并不能唤回亡故的妻子，以及安和与崇光的原谅。后悔与愤怒的景帝，严惩了在宫中讹传，是皇后指使宫女下毒害死了燕贵妃孩子的宫人，然后，轮到了燕贵妃。

        梧桐城的百姓都说，是燕贵妃命格不祥，克死了皇后。

        那个时候，经过两年的休养生息，南方的蓝陵国已经恢复了元气。而大昭南方边境百姓在经历了那场生灵涂炭的战乱后，再也无心开展第二次交战。这个时候，唐相爷等文臣一系，自然不能放任景帝因为一时气愤杀了燕贵妃，从而惹怒蓝陵国再次挑起战火。

        唐英正那个时候，刚刚担任上左相爷一职，根基不稳。又是军制改革被百官反对，备受压制。而百官手足无措的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翻盘的机会。

        于是，唐相爷首先上书，请景帝冷静，不要听信宫中关于燕贵妃命格不祥克死懿德皇后的流言。大昭国运，墨氏皇族，岂是因为一介小小女子的命格就能左右？

        景帝也明白这个道理，深知这个时候不能因为皇后之死，惹怒蓝陵国。大昭的国库因为近几年的平定周边国家变乱而空虚。只是天子之威不可挑战，唐相和景帝都知道，这个时候需要一个牺牲品，让痛失皇后的景帝有台阶下，也不失了大昭国威。

        原本景帝想着训斥唐英正几句便罢了，或者顶多明贬暗升唐相。然后再劝勉燕贵妃几句，这事便算过去了。只是那个时候，北境的统帅再次被妖兽撕裂的消息传来。武将一系经历了多年数不清的折损，再也不愿意派自己的嫡系子孙去送死，于是，朝堂之上，以上官家为首的武官，以及因维护燕若梦贵妃而被触怒的昔日皇后一系联手。众矢之的，相府唐家，成为了这次的祭品。

        景帝也维护不了唐家。何况对于帝王，朝堂的稳固，远重于一家朝臣生死。

        唐英正记得圣旨下的那一天，正是元日，他在回相府的路上，看到家家户户都在悬挂着象征阖家团圆的红灯笼。而他，却要亲口告诉自己的儿子，即将要被派去北境戍边这个悲惨的现实。

        唐相爷此生挚爱，唯有林因一人。只是林因身体不好，为唐家诞下一对双生子后，便再无子息。唐英正后来迎娶的妾侍林圆，也是林家的庶女，林因灌醉了唐相爷有了夫妻之实后，唐相才承认的妾。虽然后来，林圆只诞下一女唐汐，便彻底失了唐相的宠。

        于是唐家的唯一嫡子，唐澈就变得至关重要。

        唐澈被送到了南方林家藏起来，唐浅被送去北方边境送死。

        崇光对于燕贵妃和燕家，乃至蓝陵国的仇恨，从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对于燕贵妃，有景帝护着，就算是贵为崇光皇子也不能太明着作对。直到三十五年，燕浮生入宫陪侍皇族，开始了他被欺负的生活。

        宫人都知道皇子对于燕浮生的欺负，只是每一个人，甚至连景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似乎这样做，就可以抚平皇子年幼丧母的伤痛，就可以假装，五年前的那些本可以避免的伤痛与死别，不曾发生过。

        人，总是希望遗忘与被原谅。只要能够被原谅，那么造成的额外伤害，似乎都可以被遗忘。或者是只要能遗忘，那么过往放下的错，就可以被原谅。景帝放任墨无痕伤害燕浮生是这样，唐英正将女儿从北境推向前朝的斗争中，也是这样。

        唐英正说完这段陈年往事，注意看了下唐浅的表情。

        少女的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一如既往地温顺与平和。

        “所以，就算是你，也不要靠燕浮生太近。”唐英正说着，“就算你可怜他，也不是现在。”等储君之位尘埃落定，长宁侯唐谦有了自己的位置，唐家可以光明正大迎回真正的嫡子唐澈的时候，唐英正就不会介意，女儿的善心究竟怎样。

        唐浅本想说明，她和燕浮生没有任何关系。但她不愿意提起关于贺兰庆的任何往事，于是选择了简单答应。

        唐浅没有住在相府，而是深夜从花园的角门回了长宁府。

        楚陈迎了上来。

        “还是没有消息？”唐浅看到楚陈的表情，大概猜到了，北境依旧没有传递消息过来，已经连续六天，这十分不寻常。龙子桐跟随她多年，一直谨慎小心，不可能无缘无故误了送信的日子。

        “是，主子。”楚陈如实汇报，“青木已经安排好询问信函，若是明日依旧没有消息，就派朔方送信过去。”

        因为是来帝都，所以唐浅等人并不能带过多雪隼这种猛禽，所以这次只带了朔方与琢光两只。

        “等到明晚。”唐浅思考了一下，这样说道。

        雪隼飞行的速度和高度几乎可以媲美北境最为凶恶的妖鸟，是唐浅在梧桐城和北境唯一的联系。

        她不相信那种要经历一个月才能传递过来的情报，因为耗时太久的信息，根本没有价值。

        “镇远大将军今日派人说，辰山已经封了起来，白狼在山里不会有问题。”离开北境，唐浅等人对于妖兽山鬼的称呼，都改成了白狼，这样即使偶尔说出让别人听到，也不会引起恐慌。“镇远大将军还请主子后日喝酒。”

        “两天后么……”唐浅想了一下，似乎那晚并没有什么安排，于是说，“转告镇远大将军，我会赴约。你叫上青木白方他们几个，都一起去吧。”

        唐浅将云霆当做兄长，云霆也是当唐谦作兄弟，云中卫也是如此。

        楚陈又问了些唐浅近日的安排，然后才走。剩下唐浅的时候，她锁上门。

        确定整个院子都没有人之后，她才敢开始脱衣服。

        从北境回来这么长一段路到今天，唐浅都没有沐浴。即使在北境的时候，她怕暴露身份，都不敢沐浴。所幸北境寒冷，即使数月也不会有大碍，不像如今春日的梧桐城，虽然还是寒冷，但是被皇宫里的水泡了这么多次，几乎也到了唐浅的极限。

        女孩子本来就爱干净，她也不例外。

        脱掉手套，外衣，印信戒指依旧好好地戴在右手食指上。

        唐浅贴身穿着的软甲有些不好解，明扣一排解开后，还有两层暗扣。除去软甲，还有一层缠胸。唐浅犹豫了一下，才解开，然后匆匆踏入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