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旧瘫坐在地，心口处疼痛欲裂，接连又咳出了几口鲜血，淼淼没有清醒的迹象，那位夏华魂魄置身的女子也并未醒来，褚休守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我从怀中取出绫罗丹，吃下去两颗后，便双目紧闭盘坐在地调养生息。

        果真如同三哥往日同我说的一般，每折损一次性命，受的苦痛就会愈发加深一分，今日此番折损性命，如若没有绫罗丹，怕是又会不省人事甚至于元神堪危。不久后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心口处仍旧如同撕裂一般的痛着，但意识总算清楚了一些，望向昏迷不醒的淼淼，又看着依然守在床边犹如石像的褚休，忍不住开了口。

        “褚休，淼淼为何还未醒来？你可是借此机会害了淼淼？”

        “她在半柱香的时间之内必然会清醒，夏华说过不让我伤害她，那我便不会伤害于她。”

        “如若淼淼一直未能醒过来，我就算冒着元神重创的危险也会取了你的性命。”

        “好。”

        褚休的目光从未于那女子身上移开过半分，过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隐约听见淼淼闷吭一声，便扶着墙壁起身去查看她的状态，淼淼缓缓睁开双眸，刚清醒时有些慌乱，看到我在她身旁之后，便紧紧抓住我的手不放。

        “阿慎……阿慎……这是哪儿……”

        “别怕，这是宁波山附近林中的一个山洞。”

        “褚休……褚休他……”

        “无关系了，从今往后他都不会再纠缠于你了。”

        “真的吗……”

        “千真万确。”

        “阿慎……我想见阡墨……”

        “好，淼淼，我这便带你回去见二哥。”

        方才想将淼淼扶身坐起，褚休便迎面一击重重落于我右臂之上，一阵剧痛后松开了手，淼淼顺势倒在床上闷吭一声，我眼中盛怒望向褚休。

        “褚休！”

        “在这女子醒来之前，你和她，都不可以走。”

        褚休这番话说的波澜不惊，平静的看着我，轻轻用手指了指躺在床榻上的那个女子，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了她，因淼淼仍旧虚弱躺在床榻之上，我便紧紧咬住嘴唇忍下了这口气，捂住受伤的右臂，缓缓坐在淼淼床边，一边安抚着淼淼一边用术法疗伤，过了半晌后，那女子仍旧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褚休眼中略带怒意地望向我。

        “为何夏华至今仍旧没醒过来？”

        “我又怎会知晓？”

        “最重要的以命换命的术法是你所施的，如今你却说你不知晓？”

        “如若不是为了淼淼，为了夏华，我又怎会帮你！”

        提及夏华，褚休的双眸之中怒意更盛，挥手又是重重一击打在我的心口处，方才恢复的些许法力也全都被这一击打散，接连吐出几大口鲜血，从床边滑落瘫坐在地，淼淼看到我被褚休重伤，想要起身扶起我，却因虚弱非常无法起身，在床榻之上望着我惨白的面容焦急万分，意识又如同施术之后一般模糊不清，瘫坐在地毫无气力地靠着床榻，一直喘着粗气，眼前也越发变得昏暗。

        “褚休！你……”

        “夏华！夏华！”

        我循着声音抬起头望向另一边的床榻，床榻上的那位女子已然坐起身，或许现在应当唤她为夏华更为合适了。

        “你竟亲手伤了阿慎？这淼淼定然也是被你所伤，我说的对不对！”

        “夏华！你终于醒过来了！你可想我？”

        “褚休！你可曾记得我让阿慎转达给你的话，如若你再因我而伤害任何人，我便自有法子让自己魂飞魄散，自此与你永不相见！”

        “夏华……我……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我们……”

        “我累了，阿休，真的累了，六百年了，已经过去了六百年，你当初因救我而坠入了半妖半魔之道承受了万般苦痛，那时我便是欠了你，后来你又为了保护我的魂魄寻得合适的容器而伤害了众多生灵，如此我便又是欠了你的。”

        “你与我，又何谈相欠？我为你做的所有事情全部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不需要任何回报，我只想你不要离开我身边。”

        “阿休……我不想因为我而让你痛苦终生，或许只要我彻彻底底的离开你之后，你便可以放下这份执念回归往日的生活了吧……”

        “往日的生活？你若离开，我又何谈往日的生活？夏华，你要知道，我往日生活中所有的美好，皆都源于你啊！”

        “可你所有苦痛也皆都源自于我……阿休，能够再见你一面我已经足够满足了，放我走吧……”

        “六百年了！你要我怎样去放你走！”

        “阿休……忘了我吧……”

        夏华说完这句话后，自那女子体内徐徐溢出白色光芒，缓缓凝聚成一团翻腾云滚的真气，那应当便是夏华的魂魄，只见白色的光芒逐渐变为灰色，褚休被光芒外的结界阻隔在外，像疯了一般重击着结界，但结界始终纹丝不动，突然那团灰色的光芒突然迸发开来，化为丝缕青烟渐渐消散于无，结界在此刻已然消失，褚休冲上前想要抓住丝缕青烟，却只扑了一场空，眼睁睁的看着夏华仅剩的气息彻底绝尽，褚休双目黯淡，站在床榻边久久未动，眼睛直直的看着床榻上已然了无生息的女子，像是失了心神一般空洞。

        我掏出怀中仅剩的三颗绫罗丹全部吃了下去，勉强支撑起身，扶起淼淼想要离开山洞，褚休却突然转身，周身黑气愈加旺盛。

        “你和她，一起去陪夏华吧！”

        说完这话，周身气息比方才更加浓厚，已然充斥于这山洞之中，置身于这黑气中，本就已千疮百孔的身体，已然支撑不住，和淼淼顺势靠在山洞的石壁旁，任由黑气于身侧盘旋，突然洞口处传来盛铃之声，蓝色的光芒充斥进来，周身的黑气浅淡了不少，可心口处的痛意却加深了几分，这铃声虽说动听，但却十分不入我耳。

        转头看向洞口，一个模糊的身影于黑色雾气中缓缓向前走着，雾气随着铃声穿过而消散，待雾气消散殆尽之时，再仔细端详于这人，未曾想到，竟会是泽玉。

        泽玉手持一串透明蓝色铃铛，口中念着不知名的咒语，手中的铃铛随之摇晃，每摇一下，心口处的痛处便都加重一分，褚休周身的黑色雾气全部都被铃铛驱散，脚下向后退了一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望向逐渐接近他的泽玉。

        “你是何人！”

        “除妖一族中人。”

        “哈哈哈！我以为是哪一个！原来是除妖一族的废物们！不过只会靠法器来制服于人罢了！”

        “你现今于我宁波山境地周边，又强行运作邪术，除妖一族定然是要加以管制的，这管制的方法，自然是由除妖一族决定。”

        “你可知你手中这破铃铛，最多也只会重创于我罢了，而对于那边遍体鳞伤刚刚丢掉一命的小猫妖来说，便是会让她魂飞魄散了！”

        “她的生死，与我何干？”

        “哈哈哈！早知道你们降妖一族冷血无情，今日着实让我开了眼！”

        泽玉口中的那一句“她的生死，与我何干？”将我的心紧紧的揪在了一起，为他仅余的跳动的半颗心及那些明知虚无缥缈的希望，终于被这一句话全部打破，听着泽玉手中不断晃动起的铃声，手紧紧揪着心口处的衣服，接连咳出几口鲜血，如今纵然还有绫罗丹，怕是也无法恢复我这千疮百孔的身体了。

        铃铛的声音萦绕在褚休耳畔，坚持了一段时间后，褚休单腿跪在了地上，已然数不清吐了多少口鲜血，“嗵”的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我许是因为食用了不少绫罗丹，所以还残留着些许意识，但着实没了所有气力，不知何时竟已满身鲜血，看着遍体鳞伤的自己和散落腰间的白发，不禁苦笑起来，泽玉，原来我的生死，你竟真的已经不再在乎。恍惚之间看到模糊的身影向自己逐渐靠近着，泽玉的面容在我的眼前愈发清晰起来。

        “你……如何？”

        “泽玉……”

        “姑娘，你确是认错人了，我名叫白苏，并不是你口中寻的泽玉。”

        “泽玉……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姑娘，我不是……”

        “对……你确实不是他……”

        心中仅剩的这一丝希望也全部被碾压成碎末，被风吹散，被雨水冲刷，怕是再也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了。我艰难的扶着石壁站起身来，望着泽玉的双眼，里面尽数充溢的全是陌生的气息。

        “对……你不是泽玉……泽玉不会把冷剑刺入我心口……泽玉不会不顾及我的性命……泽玉不会将我认成她人……泽玉不会娶别家女子……泽玉不会如你这般……”

        “你……”

        “桂花糕和桃花酥，是我最喜欢吃的。”

        “你喜欢吃的……”

        “清水镇是你我最初相遇的地方。”

        “清水镇……”

        我满身血迹的站在泽玉面前，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眼中含着泪想努力对他笑着，但嘴角却一直上扬不上去。

        “泽玉，既然我的生死你都不在乎，既然你将我忘得一干二净，那么泽玉，我也会忘了你的。”

        说完这句话嘴角终于勉强上扬了一些，笑着望着泽玉，最后一丝力气也已然用尽，从泽玉眼前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不！”

        这是我丧失意识前最后听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