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还未睁开双眼，隔壁悉索的声响便已入耳，睁开双眸坐在床榻上循着声响细细听去，像是碗碟摩擦的声音，不久饭菜的诱人香味便渗入屋内，门帘被掀开，钟离姜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缓步走进了屋内。

        “昨夜睡得可好？”

        “一切都很好。”

        “那便好，已许久未有人陪我一同品尝我的手艺了，你尝尝，看看如何。”

        桌上的菜肴色泽光鲜香味诱人，没做过多犹豫便拿起筷子每道菜都尝了一些，吃了久违的一餐饱饭。

        “这厨艺着实精湛得很，做出的菜肴皆色香味俱全，十分可口。”

        “那些一个人生活的漫长岁月，也只得以此来打发时间了。”

        同钟离姜吃尽饭菜再将木桌整理洁净后，她便又坐在了我的对面，双眸望向于我，嘴角始终含着丝缕笑意。

        “你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我问什么，你都会给我答案吗？”

        “那要看我是否知情了。”

        “你可是泽玉的生母？”

        “这个问题我昨日不是已经给了你回答？”

        “阿慎不明白，你昨日口中所说的是也不是究竟有何深意。”

        望着钟离姜的双眸，着实捉摸不透她昨日回应我的这句话中所含的深意。

        “我是泽玉的生母，之所以说是也不是，是因为我也是他前世泽宣的生母。”

        “什……什么？”

        “不仅是泽玉的前世泽宣，泽玉每一世的生母，皆是我。”

        不可思议地望着此刻神色平淡说出这番话的钟离姜，若她是泽玉每一世的生母，那，她必定不会是普通的凡人，钟离姜许是看出我双眸中的疑惑，未待我询问便先开了口。

        “在你看来，我像是什么？”

        钟离姜语毕后嘴角笑意更浓，垂下双眸，眼睫忽闪，双眸如曜日一般，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在无意间传递着温暖之意，她若是凡人，这般年纪不该是如此动人模样，但在她身上却察觉不到一丝妖气，更试探不出法力，不知该如何做答，索性望着她的双眸不出声音，待她再次开口。

        “你若看不出来的话，那我便告诉你。”

        钟离姜的手轻搭在我的手腕上，方才试探不出丝毫法力的她，此刻却经由她手向我体内渡入源源不断的醇厚法力，用法术想尝试探到是何族法术，却捉不住丝毫蛛丝马迹，钟离姜将手轻轻抬起，云淡风轻的抚平了方才有些弄皱的衣袖，随后双眸又看向于我。

        “你可知道了？”

        “阿慎愚昧，并不知。”

        “也罢，你这般小辈定然是觉察不出的，想必你也从未见过海妖一族中人。”

        “海妖一族？”

        还记得阿娘曾与我讲过，这海妖一族是上古流传下的种族，数量本就不算多，后又因其他妖族肆虐屠杀争夺海妖一族的长女，更是让海妖一族几近灭族，自那场屠杀后，海妖一族便销声匿迹，踪迹全无，端详面前的钟离姜，不知为何脑海中竟闪过一个念头，与我眼前的钟离姜，是否就会是海妖一族中音讯全无的长女？

        “看你的神情，许也知道一些海妖一族的事，海妖一族经历了那一场浩劫后，我劫后余生被人所救，才能有如今在你面前的钟离姜。”

        “那海妖一族中的长女……”

        “海妖一族中的长女早在那时的劫难中死去了，如今这世上只有钟离姜一人。”

        谈及海妖一族时，钟离姜始终带笑的笑容染上了些许凄凉与无奈，听她所言，她应就是那劫后余生的海妖一族长女无疑了。

        “当年为何诸族要尽数去屠杀海妖一族？又为何对其长女居心叵测？”

        钟离姜缓缓抬起微低下的头，叹了一声气，嘴角牵强的微微扬起。

        “海妖一族有一个维护甚严的家族秘密，海妖一族中的女子，如若与他人成婚，则二人的修为都会遗传给孩儿五分。海妖一族中女子甚少，但海妖一族并未有外人这般的野心，只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便好，无论种族，无论对方是不是海妖一族中的女子。”

        钟离姜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双目中的神色与方才相比凌厉了几分。

        “可不知为何，这守护了千万年的秘密被泄露了出去，贪婪的诸族便疯抢海妖一族中的女子，抢到的，自然是喜笑颜开，未抢到的，一腔怒火无处宣泄，便开始屠杀海妖一族中的女子，随后屠杀男子，最后演变至将海妖一族灭门，我在海妖一族中修为最高，便有更多人来争夺于我，后争而不得便起了杀心。”

        “这些异族竟如此狠心。”

        “那些来哄抢的种族，都是禽兽罢了，在我重伤垂死万念俱灰之时，是泽玉的父亲救了我，他并不知晓我的真实身份，待我数年如一日般好，后来我便与他成了亲。”

        听着钟离姜口中的话，仍旧未明白为何她会是泽玉每一世的生母，钟离姜许是看透我双眸中的疑惑，轻抿了一口茶后又开了口。

        “相比你也知晓，降妖一族中人生生世世轮转不变，记忆也会携带到下一世，法力较为高深之人，修为也可携带四五分转世，泽玉的父亲世世轮回后，都会再来此处寻我，这正是我世世皆为泽玉生母的原因，他这一世轮回后，还未来此处，不过想来，也快了。”

        “他们为何不一直在此处陪你？或者将你接到降妖一族的宁波山中……”

        提及降妖一族的宁波山时，突然记起钟离姜为海妖一族中人，也是妖族，又怎可进入宁波山内，便住了口，未在多言。

        “我不是寻常凡人，也不是降妖一族中人，以妖族的身份要如何进入宁波山中？泽玉的父亲世世脱离不掉降妖一族族长之位，泽玉也是同样，他们二人又怎能放下一切与我一同安居？能与他们二人世世共处须臾数年，我已心满意足。”

        看着面前神色凄凉又有些许落寞之意的钟离姜，此刻的她嘴角仍旧带笑，也许就是这般如此的心境，才可令她坚持了这生生世世吧，才能让她心甘情愿在此地等待转世轮回的钟爱之人。

        “我知道，泽玉因救你而亡。”

        钟离姜忽地抬起头，目光复杂的望向我，看不透她此刻眸中参杂的究竟是怒还是哀，听到她口中轻声说出这句话后，顿时心跳仿佛停止了一般，气息也有些不稳起来。

        “他追随了你两世，我皆看在眼中，我从未反对泽玉与你在一起，泽玉的父亲也同是如此，因为我本就是妖族中人，我们二人就很好的证明了，降妖一族中人与妖族中人并不像世人所说的那般不可能有善终，这个道理，我与泽玉的父亲更是清楚明白，所以，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一次泽玉？”

        听到这里，想起白锦曾与我说过的话，她说降妖一族中人世世轮回逃离不掉降妖一族的命运，所以不可能与生来便是敌对的妖族有好的结果，当初的自己如此深信不疑，甚至用话无情中伤了泽玉，现在想来，如若当初的我相信了泽玉对我的这份情意，相信了彼此之间的感情，是否结果便不会如此了。

        “泽玉去世后，你的记忆应是尽数回返了，但你要知道，纵然是切实的记忆中，也并不一定都是事情真实的一面，泽玉上一世之所以未能与你赴约而与白锦成了婚，是因为白锦应了他，如若与她成婚，她便继承降妖一族族长之位，让泽玉离开，仪式过后，泽玉便急匆匆地去寻了你，怎知你却用了忘情之术，唉……”

        此时脑海中出现曾看到过的泽玉的前世泽宣与白锦成婚的画面，铺天盖地的赤红色绸缎，刺目非常，并肩拜堂的二人，同样身着赤红色喜服，白锦的面容由盖头盖住，她的表情如何无从得知，而此刻再细细回想，泽玉的面容上并无喜色，而尽是焦急的神色，那时的自己并没有心思去关注这些，只是看到他们二人成婚便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林中，施了忘情之术。

        “泽玉如若再转世，你们相遇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相信他。”

        “如若能再次与他相遇，无论怎样，无论发生什么，我一定都会无条件的相信他。”

        说着这番话，心口处泛起丝丝痛意，眼角湿润，双眸充溢着泪滴，轻合双眸，泪便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接连滑落了下来。

        钟离姜见我如此，叹了一口气后，将我揽入她温暖的怀中，轻轻拍着我的背，做以安慰，不知为何，此时心中的万般委屈与不甘皆涌上了心头，在钟离姜怀里不觉泣不成声。

        泽玉，如若能让我再见到你，能让我再听到你唤我慎儿的声音，能让我的手再被你微凉的手紧握，能再看见你望向我时温柔的双眸，就算让我耗尽毕生修为，就算让我折损仅剩的三条性命，我皆心甘情愿，只要你能平安无事的站在我的面前，只要如此，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