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门是个小姑娘，张总眼睛都不抬，“我没叫服务员。”

        张总抬手就要关门却被简凡挡住了，他抬起头皱眉。

        简凡一想既然顾言之在赶过来的路上，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他来处理好了。于是顺口胡诌，“您好，我是顾总的秘书，顾总说他等下会亲自和张总您洽谈合作事宜。”

        张总满脸横肉，不虞道，“所以派这么个小丫头来就是用来耍我的？你们风创的诚意我算是看到了。”

        这是要起火？简凡心道不好，“张总，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哪个意思？”张总指着自己脸上的淤青，“你看看她把我打成什么样子？”

        那还不是你活该。简凡心想，但面上丝毫不显，笑眯眯地说，“等下我们顾总会亲自来道歉。”反正不是她来道歉，坑死顾言之好了。

        “林梦妍，还不走。你想留在这继续碍张总的眼？”简凡朝张总身后说道。

        林梦妍一直低着头，看起来受了很大刺激。听到这句话才哆哆嗦嗦地起身。她跌跌撞撞地走出包厢，简凡这才发现她头发散乱，裙子也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简凡扶着她走出酒吧。林梦妍整理了下头发，她抬头看到简凡，那句谢谢也卡在了喉咙处，现在她才如梦初醒，激动地推开简凡。十分惊恐地看着简凡，“怎么会是你？为什么总是你？安以凡，你为什么总是那么自以为是地介入别人的生活？”

        简凡才想起他们早就恩断义绝，离开A市的前一天晚上，林梦妍就已经和她决裂了，她对自己说，“我受够了你”。

        算她犯贱才会管这件事，她压制住心里的怒气，好声好气地说，“林梦妍，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样子。”

        “你根本就是不想让我进风创，不想让我见顾言之。”她姣好的面庞变得扭曲，几乎是对简凡吼出这句话的。

        这个从初中开始就跟她亲密无间的女人，曾经说过要当一辈子好朋友的女人，说以后要生活在一起的女人，说会陪着她从校服到婚纱的女人，说不论如何都是她坚强后盾的女人，居然会和她反目成仇，没想到，时光将她们变成了现在的模样，果然，将来的那些未发生的事，谁也不敢笃定，因为你不知道，命运会有怎么样的心血来潮。

        就好像，十七岁那年如同连体婴儿一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的安以凡和林梦妍一定想不到二十二岁的简凡和林梦妍会在某一天，如同仇人一样站在这里。

        天空像是盖上了一层厚棉被，顷刻雨点儿就宛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砸下来，简凡感到一身凉意，她不准备再和林梦妍继续说下去。反正他们几年的友谊早就付之一炬。

        雨点儿溅到简凡的身上，简凡有点冷，她不再与林梦妍对峙，扭头看着眼前的雨帘，一辆加长版商务车从雨幕中驶了过来，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林梦妍认出了这辆车，像是疯了一样，也不顾倾盆大雨就扑了过去，她敲打着窗子，不停地说，“顾总，再给我一次机会。”

        顾总。那样疏远的称呼。

        简凡想逃，双腿却像是不受控制，她有预感接下来会面对什么。这么多年，顾言之就是卡在她喉咙里的一根刺，怎么都咽不下，不致命，却无时无刻地难受。

        商务车打开，一把黑伞撑了开来，一双修长的腿迈出车子，他站在林梦妍面前，伞遮住了他的脸，可是简凡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他身上的清冷气息，包含着浓烈的疏离。那把伞终于露出了他的眼睛，那双狭长的、仿佛撒满了碎钻的眸子遥遥地与她对视。

        那一刻，没有风声，没有雨声，没有酒吧，没有行人。

        世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他和她和那沾染了漫长岁月的遥遥一眼。

        只需一眼，她就可以知道什么叫溃不成军。

        沙沙的雨声里，顾言之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恍若隔世，“林梦妍，我已经给了你一次机会。既然张总的合同你签不下来，风创你也休想进了。”

        他宛若神袛地站在那里，俯视着瘫软在地的、满身泥泞的、那样卑微的林梦妍。不顾她的苦苦哀求，置若罔闻地向前走去。他优雅地走到简凡身边，放下伞，左手仍然插在口袋里，右手甚至漫不经心地整理了下领带。顾言之的嘴唇靠近简凡的耳边，湿热的气息喷在简凡耳廓上，仿佛一根羽毛般，让她为之一颤。

        她听到顾言之戏谑的声音，如同秋叶落在湖面的一片树叶，“简小姐，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秘书。”

        简凡扭头，看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她听懂了顾言之话里的嘲讽，心虚地低下头。这样的他，再不能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合。

        思考良久，她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这样对林梦妍？”

        顾言之明明知道那个张总不是什么好货色，为什么还要让林梦妍跟他谈生意？还是说，顾言之和她都变了？

        “呵！”顾言之仿佛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这么做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他和简凡逐渐拉开距离，“倒是你，毁了我这单生意。”

        他勾起唇角，扭头离开，简凡低下头，目光钉在潮湿的地面上，面前的顾言之突然停住脚步，嘴唇一勾，“我会再找你的，我的简秘书。”

        直到顾言之驱车离开，简凡也没缓过神来，他竟然还要来找自己？简凡抚摸着自己不规则跳动的心脏，终于明白，时间没有磨平所有的伤痕，她看见他，还是会心痛，就像突然被抛到岸上的鱼，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开窒息的命运，到底还需要多久，她才不用刻意遗忘。

        “简凡，你怎么在这里？我和阿深找了你好久。”

        简凡扭头，看到了一脸焦急的沐之辰。强行地挤出一个笑容，“我没事。”

        “可你的脸色很不好。”沐之辰看简凡满脸苍白，“我带你去看医生。”

        “不用。”简凡连忙矢口拒绝。“你扶我进去躺一下就好。”

        “那好吧。”沐之辰妥协，扶着简凡朝酒吧走去。走的时候，他突然扭头看向顾言之消失的地方，想说的话终究卡在了喉咙里。内心漫过一丝苦涩，这么多年，他还是没能在她心里留下任何东西。

        这时雨势小了一点，沐之辰匆匆扫过的视野里突然出现了狼狈的林梦妍，他的脸色微微一变，只是片刻后又恢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