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无终对闺中所学之事只觉乏味无趣,谢必安却把她拉至古琴前,按着她坐下,正经道:“琴可不是无趣之物,你若习得,不但可修身养性,还可……”
“还可延年益寿。”方子惑接口道,没好气地笑了笑,“必安,你能不能把你的陈词滥调换一换?”
谢必安瞪她一眼,捉过诺无终的手腕放在琴弦上,教她弹琴。方子惑朝诺无终投去同情的目光,便到一边的桌案上研磨朱砂,以狼毫蘸之,落于洁白的宣纸上,符文在她笔下一一显现。方子惑轻笑。“还是画画比较好。”
再大一些时,方子惑便易容成诺无终的模样,替她守在闺房中,谢必安携着她出府游玩。每每归来,诺无终都是一副意犹未尽的高兴神情。
那日钟馗戴着梼杌之面来人界寻方子惑,诺无终被他的模样吓到,躲到谢必安身后瑟瑟发抖。她笑着道:“接下来一段时日我不来了,要练功。”返至天师府时,她便在缚霜天面前跪下,自领鞭笞。
缚霜天冷声问她:“惑儿,可还记得为师说过什么?”
她抿唇垂首,道:“记得,师父说不可与谢必安频繁往来。”
“可知罪?”
“知罪。”她抬眼看着缚霜天,眼里满是倔强。“因为惑儿,明知故犯。”
她躺在自己房里,一身鞭伤,却不喊疼。窗外有竹香蔓延进来,谢必安翻身入了房里,手中执一瓶膏药,到床边撩了衣摆坐下,替她上药。
“子惑,你若是疼,就抱着我。”他道。
她闷闷的,一声不吭,半晌,移了移身子,紧紧抱住他的腰。
十五岁那年的灯节,她又替诺无终守在房中。那日诺无终更衣之时,对屏风外的方子惑道:“子惑。”
“怎么了。”
“若是我们都倾心必安,你可否把他让给我?”
方子惑抬眸,望着屏风里的那抹丽影,一直到她走出来,对上她的目光。
沉默许久,眼中一片复杂。
她随后轻轻笑了,道:“如你所愿。”
她看着诺无终噙着笑,和谢必安出了门去,直至深夜,直至子时。那日是敕令镇魔符反噬之日,她晕了过去,做了那个梦。然第二日醒来,她却听得诺无终说:
“方子惑,我恨你。”
丁卯年五月初五日,诺无终前往京城诗会,就在离开后三个时辰,诺家惨遭灭门,乃嗜财之人所害。待她返至家中,便只看到方子惑和范无救立于一片血海之中,一把青铜大锁浮于半空。她见过方子惑驱鬼的招式,她知这是在收她家人的魂,虽然她一个魂魄也看不到。
“方子惑,住手!”她疾走上去,却被什么绊住了脚跟,跌在血泊中,摔得一身血迹,眼前模糊一片。“那是我的家人……”
范无救闻声看来,问:“你就是诺无终?”
“住手……住手……”诺无终目光呆滞地喃喃道。
她已经没有了谢必安,怎么能再没有家人……怎么能如此对她……
“无终……节哀顺变。”这孤魂,是必定要收的。方子惑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说出这几个字。她弯腰欲扶起她。方子惑自小孤身一人,不知失去家人的感觉,她该如何安慰她……
诺无终却回过神来,推开她的手,眼中大滴泪珠滑下脸颊,怒吼道:“是你!都是你!是你抢走了我的一切!方子惑,你怎能如此狠心……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无终。”方子惑蹲下来,拭掉她脸上的泪,心疼地望着她。
“方子惑……”诺无终抬头,望进她眼里,眼中尽是恨意。“我们恩断义绝。”
……
你若执意要忘掉那些过往,我又怎奈何得了。
你还有我啊,还有我啊……
方子惑定定看着眼前浑身是伤的女子,道:“好,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