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王一怔，转身看时，却见若怜跟在身后，不觉蹙眉：“你也感觉到了？说来听听。”

        若怜微微一笑：“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奴婢只是听着公主的话语，跟几位宫人的口音不太一样，倒有几分我国的口音。”

        “哦？”北辰王沉吟了片刻，断然嘱咐道，“你看着公主，设法接近她，跟她说话。我这里再去找龚长史问问，这位大夏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是！”若怜躬身扶膝，目送北辰王离开，这才转回寝殿，却见桃歌等人站在殿门口，见她来了便笑道：“姐姐安歇去吧，公主已经睡下了。”

        若怜倒也不好强行要求进去，便站在门口随便客套了几句，也就微笑着道了晚安，慢慢走了。转过寝殿的长廊，踏上竹篱小径，她却情不自禁地站住了。月亮不知什么时候从云层中探出头来，一扫漫天飞雪笼罩着的阴霾，她却不知道心头的阴霾，何时能够散去。

        太皇太后让她过来迎接公主，也明说了从今往后她就是凤宁宫的人了。这本是好事，要知道从凤宁宫离开的宫人，便是离宫时的赏赐，也要比旁人多些，更何况宫役期间的恩赏呢。无奈娘家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份天恩，或者在母亲眼中，她这个姐姐，天生就是为了两个弟弟而存在的吧？

        她也知道，这个时候不一心帮着新皇后，却去听从北辰王的指令，分明是辜负了太皇太后的苦心。只是可惜，太皇太后已经老了，而新皇后，真的能在九城宫站稳脚跟吗？不要说眼前的北辰王，就是宁城大长公主和宸妃陆氏，就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尽管今天的紫袖，让她对新皇后有了几分信心，但跟北辰王比起来，还是差得很远啊。

        若怜嘴角微微翘起，抬手拉下一根枝条，轻轻吹去上边的残雪，隐约可见的嫩枝让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是春天来了，对吗？”

        寝殿内，绿衣被扶到了床上，半依着，并没有解开穴道。见她怒目而视，紫袖便说道：“你就先委屈一下吧，等听完了始末，何去何从，悉听尊便，我绝不横加干涉。”

        假公主已经被梅影解了穴道，她冷笑道：“这位姑娘好心机，被你这么一嚎，我就是现在叫人，也会被当做神志不清了，是与不是？”说着话，便转过头去，一见之下，呆在了那里，“是……是你？”

        云霄已经下了床，见连栖霞转身看她，便微微一福道：“云霄见过小姐。”

        连栖霞怔怔地看着云霄，突然笑了起来，一步步逼近云霄，边笑边问：“小姐？谁是你的小姐，你没长眼睛吗？我是大夏国的公主，公主殿下，未来的皇后，凤宁宫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小姐？什么小姐？可笑！”

        说着话，泪水却潸然而下。云霄看着她，许久，缓缓挽起衣袖，双手伸到了她的面前：“小姐一走了之，难道不该给云霄一个交代吗？”

        紫袖和梅影见云霄双手手腕上均有一道又粗又黑的疤痕，心中奇怪，便看着连栖霞。不想连栖霞也是不解，冷哼一声反问道：“交代什么？我让你跟我一起走，是你自己不肯走的。你看不起延瑞哥哥对吗？你从来都看不起他，不过那又怎么样？如果我告诉你，让你陪着我出嫁，就是他的主意，你心里什么感觉？”

        这句话让云霄脸色渐渐发白，她看着连栖霞，咬牙说道：“你疯了！”

        云霄的表情让连栖霞有些害怕，她往后缩了一下，慢慢收敛了笑容，落下了眼泪：“看不起……你看不起他是对的，眼瞎的那个人是我，是我。”说了这句话，她突然面色一变，直直的问云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是我三哥告诉你，我回来了，所以你特意跑过来看我笑话来了对不对？你怎么可能进出郡守衙门，是我三哥帮的忙吧？三哥一直都喜欢你，要不是我指了名儿要你陪嫁，说不定你就是我的三嫂了。云霄，你恨不恨我？恨不恨？你恨我就对了，云霄，你恨我吧，恨我吧！”

        连栖霞突然大哭了起来，抓起云霄的双手不住往自己身上捶。这一连串的过程，不仅紫袖和梅影呆住了，连绿衣也不知所措。直到外边打更的梆子声响起，才惊觉时间不早了，于是紫袖拍了拍云霄的肩。

        云霄转头看了紫袖一眼，问道：“小姐这次是一个人回来吗？”

        “谁说的？”连栖霞止住了哭声，抬手一抹眼泪，挺着脊背说道，“我是跟渟儿一起回来的。延瑞哥哥说了，让我带着渟儿回家等着，等他帮王爷办完了事儿，就风风光光来迎娶我。你说，延瑞哥哥能让渟儿跟着我回家，他怎么可能不要我呢？就算他不要我，可渟儿是他心尖上的宝贝啊。所以，澄儿那个丫头就是满嘴谎言，胡说八道！”

        “澄儿是谁？”云霄打断了连栖霞的话，“小公子如今又在哪里？”

        而几乎在同时，紫袖问道：“他要帮王爷办什么事儿？”

        “澄儿是延瑞哥哥特地买给我的丫鬟！”连栖霞似乎清醒了些，傲然地瞥了紫袖一眼，根本不理她，只顾和云霄说话，但是马上又故态重萌了，“小公子？小公子，是了，我的渟儿哪里去了？你们，你们看见我的渟儿了吗？”

        “你怎么会跟黑衣人在一起？以前认识他们吗？”紫袖不理她，继续问道。

        “黑衣人……”

        “谁让你假冒的公主，又是谁让你去请王爷的？！”紫袖毫不客气地追问。

        “公主……王爷……”连栖霞开始簌簌发抖。

        云霄赶紧拉了拉紫袖，然后轻轻牵起连栖霞的手，问道：“你请王爷来，是要去救小公子是吗？那你要王爷去哪里救小公子呢？”

        连栖霞看着云霄，眼中一片茫然：“端城……盛阳郡……端平王府……莲妃娘娘……真正的皇帝不是他……”

        紫袖微微颦眉，云霄站起来说道：“公主殿下应该在盛阳郡端平王府，其他的事情，看起来要慢慢问了，请姐姐赶紧拿主意吧。”

        紫袖看着她，目光慢慢转向梅影。梅影走到床边，解开了绿衣的穴道。只见绿衣手忙脚乱地从床上滚下来，连滚带爬来到紫袖身边，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就哭道：“紫袖姐姐，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救救公主吧！”说着，有反身扑向梅影，梅影一个闪身避开，一脸嫌弃地看着她。绿衣自己跪在了地上，朝着梅影叩头。

        “早知道这个样子，我就不该跟着你来。”梅影冷哼一声，“是个人都能来求我，我十一娘什么时候这么掉价了？”

        紫袖不理她，只是朝外面轻轻唤了一声“桃歌”，就见桃歌转过屏风出现了。

        “外面还有谁？”

        “谨遵姐姐的话，没别人了。”桃歌恭敬道。

        “那就好，你现在去厢房那边，把素绢姑娘请了来。”紫袖柔声嘱咐。

        桃歌应了一声，出去了。紫袖这才看向梅影，正色道：“她求你，也是为了公主，怎么就不能求了？等素绢来了，你让她看看连小姐和绿衣，我去找李倬将军。”

        紫袖说着，也走了出去，梅影哂笑道：“可怜的七娘，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喂，那人靠得住吗？凌家不会被他再卖一次吧？”

        紫袖在梅影的嘲笑中走出了殿门，云霄暗自叹了一口气，想要扶起绿衣。不想才一伸手，就听见梅影问道：“手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云霄沉默了一下，说道：“小姐跟表公子不告而辞，夫人以为这件事我是知道的，怪我没有告诉她，说是我害了小姐，所以把我在柴房里吊了两天两夜。”说着，云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苦笑了一下，“要不是这手受过伤，我早就赚够赎身银子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绣的东西只是卖不上价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