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世子妃私入宫闱，翊凤宫私藏外戚，却是陆妙姝亲口承认，还有衣衫为证的，其罪亦是不小。陆妙姝大约是糊涂了，这个时候，理该服软恳求才是，如何能跟何映泓针锋相对，再不肯退让半步的呢。

        沁蕙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只是死死地拽住陆妙姝的衣裙，不让她走动一步。正僵持着，就听见有人说道：“本宫又没死了，皇帝也不曾休了我，怎么六宫之事，还要烦劳太皇太后呢？难不成这九城宫的规矩，被王妃娘娘瞧着不顺眼给改了？”

        何映泓吃了一惊，听这口气，分明就是皇后，她不是被拦在了天恩河那里了吗？怎么又进来了？虽然她也想过面见皇后，好一探虚实，但是现在不行了。想着，刚要转身，打算避开锋芒，却见安屏也匆匆进来，面无表情地说道：“事情既然牵涉到了北辰王府，王妃娘娘就不宜处置此事了，所以由皇后殿下亲自处理。”

        原来这就是皇后进来的原因，何映泓暗暗叫苦，这可真是因小失大了。因此她忙陪着笑脸说道：“请皇后恕罪，并不是臣妾要越俎代庖，实在是因为殿下尚是新妇，这样秽乱宫闱的事情，不应该玷污了您的耳朵，臣妾这才提议由太皇太后来裁决的。”

        “无妨！”云霄却是毫不领情，“这样的事情，我来的时候，昭阳宫里的嬷嬷们都已经教过了，没有什么秽乱不秽乱的。再说了，从来夫妻一体，皇帝都已经秽乱过了，没理由我这个做皇后的，连听都听不得，那还叫什么夫妻？”

        这皇后……果然是异域风情，何映泓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听见陆妙姝说道：“蕊儿姐姐，你进来得好。皇后殿下也在这里了，你何不将今晨所见，再细细地说一遍呢？如今在这九城宫里，人人都有自己的一片天，人人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只有皇后殿下，远道而来，尚未存了私心，妾身相信，殿下一定会有自己的论断的。”

        何映泓叹气道：“宸妃，你没有听见椒房局的佟宜人说吗？宋夫人所言，那赵妪已是断然否了的，你如何还不死心……”

        “王妃娘娘，既然宸妃相信本宫，那就让宋夫人再说一遍又当如何？”云霄打断了何映泓的话，“哪怕宸妃犯下的是死罪，她总也有辩解的机会吧？”说着，她转向宋蕊，微笑道，“蕊儿姐姐不介意的话，那就请再说一遍吧。”

        宋蕊点了点头，说道：“妾身今日一早过来敲容华殿的门，守门的赵嬷嬷即刻开了门，妾身诧异，随口问了一句，怎么起得这样早，她说兰桂司的两位姑娘刚刚出去了。可是等妾身走进容华殿，却见榴月和椒蓉两个，正守在寝殿外面，因此方才椒房局传了赵嬷嬷来问。不想赵嬷嬷突然改口了，说她早起是因为听见寝殿里的动静，正听得动情，见妾身过来，怕受责罚，这才谎称是给兰桂司的两位姑娘开门方才早起的。”

        “改口？”云霄沉吟着，“那你跟她对质了？”

        “对质了。”宋蕊一脸的无奈，“玉桃也跟她对质了，可是这个赵嬷嬷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一口咬定再不肯改了分毫。”

        “也许是她怕出尔反尔会受到惩罚。”云霄思索着，“这赵嬷嬷是什么人？在翊凤宫当差多长日子了？”

        “是莲妃姬娘娘在的时候就在的，也算是翊凤宫的老人了。”宋蕊答道。

        “传赵氏。”云霄说道，“我再来问问她。”

        玉桃应了一声，正要出去，却听见陆妙姝有气无力地说道：“不用去了……她爱怎么说，就怎么说罢。这世间，自有报应，我有，她也会有的。人看不清的事情，难道说，神也看不清吗？举头三尺之所在，谁不怕，谁就只管坏事做绝罢，我便是前车之鉴呢。”

        这话一出，殿内众人都是面面相觑，安屏更是胆战心惊，脸上却不敢露了分毫。搜宫的其他人也都回来了，除了如霭从碧漾殿搜出了陆妙媛的衣物，其他人什么都没有发现。

        陆妙姝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嘱咐沁蕙去煮了银耳汤来吃：“多煮点，你们两个也吃点，我还要指着你们帮我生孩子呢，不疼着点你们怎么行？”

        何映泓气急败坏：“就算世子妃不在这里，就算安息香与你无关，那沁蕙沁梅总是你弄到床上去的，私荐宫婢一样是大罪！”

        陆妙姝微微摇了摇头，说道：“王妃娘娘，你错了，你说的那些都不算什么大事，妾身真正的大罪，是让皇帝看不顺眼了。”

        何映泓目瞪口呆，云霄点头道：“宸妃说的没错，王妃娘娘，你这个案子可没有审好。既然昨晚是四个人在这里，那还有一个人呢？他说了什么了？”

        何映泓不可置信地看着云霄：“皇后的意思，你要审皇帝？”

        云霄往绣墩上一坐，沁蕙早就端了茶过去。云霄接过茶，抿了一口，这才点头道：“没错，娘娘把一个最重要的人给落下了。倘若沁梅她们说的是实话，那么她们在绵延阁被迷晕的时候，皇帝是和谁在一起的，有人知道吗？”

        云霄说着，将目光投向了宋蕊。宋蕊忙说道：“妾身在碧漾殿。”说着，冥思良久，无奈地摇摇头，“并没有察觉有何异常。”

        云霄点头道：“我方才被拦在天恩河那边，顺便询问了后宫禁卫长华郎君，他也说了昨晚没有什么人从天恩三桥上走过。这样说来，就算有人要暗算宸妃，那个人应该也在六宫之中。”说着，她转头问陆妙姝，“如今六宫都有什么人？”

        宋蕊道：“六宫四妃都已经住进来了，除了莲妃华氏得太皇太后恩赐，带了两位随身侍婢以外，其他三位娘娘都是单身进来的。嫔位还未曾册封，只有锦羽宫住着菁嫔。菁嫔的四个侍女，原就是太皇太后赏的，所以这次带进来，也算是还给宫里了。”

        宋蕊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看着陆妙姝急急问道：“娘娘在绵延阁就没有遇到什么吗？沁梅不是说她们去绵延阁看到你倒在浴桶之中吗？”

        宋蕊的问话让陆妙姝的脸色渐渐开始发白了，她颤抖着自语道：“难道……那不是梦？我看到的都是真的？雪狐莲，你们谁知道雪狐莲是什么？”

        殿中众人面面相觑，显然谁也不知道雪狐莲。

        “那你还看到了什么？”云霄连忙问道。

        “我看到了冷佩吟。”陆妙姝看着殿中那一盆虬枝盘旋的红枫，秋天未到，红枫的叶子还是绿的，猛然一看，根本就认不出那是红枫。陆妙姝目光空洞，“我两次都看见了她……也听见了她的声音，我以为是做梦，我以为是因为我恨她，所以每每想到皇帝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来。可是她是怎么进的翊凤宫？是这翊凤宫的人，要借她的手来惩罚我吗？”说着，她慢慢跪了下去，朝着殿门口俯下身，整个人就这样匍匐在了地上。

        “对了，那天兰桂司的侍女送娘娘回来，我和沁蕙正要上去伺候，皇帝突然说，让我们退下，由兰桂司的侍女伺候着就可以了。”沁梅也想起了蹊跷之处。

        “皇帝果真这样说了？”几乎是异口同声，云霄和陆妙姝都看向了沁梅。

        沁梅吓了一跳，转头去看沁蕙，却发现沁蕙也在看她。两人对视了许久，然后不约而同点了点头。陆妙姝瘫坐在了地上，泪流满面。

        此情此景，不要说安屏，连何映泓也惊呆了，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她环顾着殿内，想找一个依靠，却见跟随皇后而来，一直没有说话的紫袖，若有所思的站在那里。须臾，她招手叫来了正在四处观赏的素绢，附着耳朵低声说着什么。

        何映泓壮了壮胆，看着紫袖问道：“请问紫袖姑娘，你看这件事……”

        事涉皇帝，怕是皇后也处置不了了。按理这个时候是要由奉君府出面的，然而奉君府出面，这浸了春药的安息香可就瞒不住了，九城宫发现春药的事情，自然更是瞒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