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那一身血迹斑斑的衣衫，太皇太后似乎也有了些凄然，看着何映泓的目光就凛然了起来。何映泓一阵胆寒，也顾不得许多，接过如霭手中的香灰，往上一递，说道：“回母后的话，这是椒房局的人今天早上在翊凤宫发现的安息香香灰，里面浸润了百媚娇。”

        “百媚娇？”听着名字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太皇太后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眉头。安屏走上前来，将刚才发生在翊凤宫的事情，简略述说了一遍，自然也说明了百媚娇的用处。太皇太后皱起了眉头，“九城宫居然有这样的东西。”她投向陆妙姝的目光，就不那么慈爱了，“宸妃，你说这不是翊凤宫的东西，那么你说说，除了你跟蕊儿，还有谁能进出你的翊凤宫啊？有些事情，不是你说不是就不是的，你总得给出一个能让人相信的理由。”

        “宋夫人是教导人事的，也许她……”章顺太后看了看宋蕊，迟疑地开口道。

        不料太皇太后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蕊儿十二岁进宫就在哀家身边，十八岁那年哀家将她给了皇帝。她在宫里都快十年了，连宫门都不曾出去过。若那东西是她的，那也是九城宫里面的。太后倒是说说，九城宫里谁给的她啊？”

        云霄有些瞠目，她一直以为宋蕊作为喜夫人，是九城宫最为卑贱的女子，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会护着她。诧异之余，忍不住去看宋蕊，却见冷佩吟也看向宋蕊，那目光刀子一般，带着憎恨和不屑，恨不得把宋蕊千刀万剐了。

        “臣媳就是随便猜猜。”章顺太后忙退缩了。

        “这些日子，进翊凤宫的，就只有世子妃了。”冷佩吟突然幽幽地开口了，“我记得翔哥哥很是喜欢花街柳巷的，所以世子妃有这样的东西，倒是不奇怪的。”

        “你胡说！”陆妙姝瞪向冷佩吟的目光几乎要冒火，“我妹妹进宫的时候，已是人事不知，她哪里会有这样的东西？！”

        “哦，原来世子妃进宫的时候人事不知了？”冷佩吟挤出一脸的诧异，“我还以为她是自己偷偷跑进来的呢。那就奇怪了，既然世子妃人事不知，不能自己进宫，那又是谁送她进来的呢？妾身觉得，宸妃娘娘应该找到那个送世子妃进来的人，好好问问才是！”

        不要说云霄，连紫袖都快晕了，这般牵扯下去，宸妃是要把陆氏一族一网打尽，送给别人赶尽杀绝吗？蠢到这般地步，如何入主凤宁宫？就算是自己将皇后的宝座端端正正放到她的身下，她都未必能坐得住吧？

        “送世子妃娘娘进宫的，是微臣！”何映泓刚要顺着冷佩吟的话乘胜追击，就听见殿门口有人应声。回头看去，才发现皇帝进来了，说话的，正是跟在皇帝身后的陆威。

        云霄忙上前一步，对太皇太后说道：“回皇祖母话，是孙媳让陆侍卫去请的皇帝。孙媳以为，昨晚之事既然是四个人在场的，那么追查的时候，没有理由皇帝可以不在。”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你说得有道理，那么皇帝说说吧，昨晚是怎么一回事？”

        “回皇祖母，昨晚孙儿一个晚上都昏沉沉的，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床上居然有三个人，孙儿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还请皇祖母问问宸妃。”说着，转向陆威，不满道，“身为九城宫侍卫，你不知道私自带人入宫是大罪么？倘若所有的侍卫都跟你一样，这九城宫可成什么地方了？”

        “这件事情，陆侍卫跟我提过了。”云霄突然说道，“他是在宫门外发现的世子妃，原来是想把世子妃送回家中的，只是那天帝后大婚，所有侍卫都不得离宫，而世子妃当时已是昏迷不醒，陆侍卫也是无可奈何，以为皇帝大婚必定不会去翊凤宫，这才将世子妃暂时送到了宸妃娘娘那里。”云霄不动声色地提及了皇帝大婚不入洞房一事，楚俊衡顿时尴尬地没法接话，只好闷哼一声，坐到了章顺太后身边。

        “那后来呢？”何映泓不紧不慢地问道，“帝后大婚也已经一月有余了吧？怎么这么些日子过去了，也没见陆侍卫去跟皇帝回禀一声么？”

        “是啊，这么些日子了，王妃娘娘来九城宫跟逛集市的一般，怎么也没见你说起世子妃不见的事情啊？”云霄也是不急不缓的口吻，“再说了，世子妃一直昏昏沉沉的，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不是要等她醒了问清楚了再回禀皇帝和太皇太后的么？”

        “不用，九城宫的事情，皇后拿主意就好了。”太皇太后威严地扫了何映泓一眼，“何况现在世子妃的事情也都已经清楚了，不就是跟世子拌嘴打了一架么？一会儿你带着回家，让他们夫妻和好就行了。现在的事情，是要找出那脏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后宫的？”

        这句话让众人都噤若寒蝉，陆妙姝抵死不承认百媚娇是翊凤宫的东西，而近来出入翊凤宫的陆妙媛和陆威，又都被云霄保下了，那么还有谁会去翊凤宫呢？难不成还能是皇帝自己带了去的啊？

        “怎么都不说话了？”太皇太后怒意顿生，“哀家就不相信，翊凤宫的那群奴婢，一个个嘴比铁桶还紧。安心，你出去，让老五派人过来，将翊凤宫的人都送去奉君府一个个给我拷问着，问清楚了才许他们回来！”

        安心答应着，正要出去，就见外面小舍人进来回道，说是奉君府有人来了。众人顿时都有了不祥的预感，果然，小舍人进来就说，兰桂司的椒蓉触柱自尽了，榴叶到现在还没有找到，绵延阁里面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

        “好，很好！”太皇太后冷笑道，“这也算是皇宫，也算是天子居所，脏东西能随意进出，宫里少了人竟然还会找不到了，你们都当的好差事！给我把兰桂司反过来，哀家还就不信了，一个大活人还能就这么不见了！”

        众人都低下了头，唯独云霄站了出来，说道：“孙媳无能，困于俗规，竟不能早日执掌六宫，以至于出了这样的大事，却还是束手无措。只是如今渐次春远，初夏已在眼前，倘若再不去亲桑，又要拖延一年。而孙媳从大夏带来的桑匠织人，只能在大越停留五年，迟一天就少了一天。所以孙媳还请太皇太后息怒，这件事情也暂时不要声张。将人逼急了，一怕被灭口，二怕他们自己抗不过去寻死了，反而倒不好追查了。”

        云霄这一番话，将太皇太后从怒意中拉了回来，她看着云霄的眼神，不仅是惊喜，还有赞赏，语气也瞬间变了：“可是皇后提醒的是，哀家也是老糊涂了。放着眼前民生要事不管，只管纠缠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成何体统？”说着，问云霄，“那依着皇后，这些事情该如何处置呢？”

        云霄爽快说道：“依着孙媳，宸妃依然暂理六宫，虽然她私荐宫婢是大错，但是一个女人，不能再为人母，其中伤心之处，也是情有可原的。世子妃先回王府，王府侍女之事，王妃娘娘还是该请了仵作验尸以后再下定论的比较好，万一是府上有人要嫁祸世子妃呢？王妃这等不分青红皂白，不要说世子妃伤心，就是宸妃和淳宜太后娘娘也会寒心的。”

        有淳宜太后和陆妙姝在宫里，无论如何，保得陆妙媛不死总没问题吧？云霄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翊凤宫众人，宸妃的疑心也并非空穴来风，那个赵氏就十分奇怪。所以孙媳的意思，不如皇祖母出面下一道旨，就说宫中不宜有怪力乱神之说，将这件事先压上一压，等孙媳回来再处置也不迟。如果宸妃娘娘不愿再住翊凤宫，横竖孙媳亲桑去了，宫中无人，宸妃可去暂住，也顺便帮着孙媳看管凤宁宫。”

        听说云霄要让陆妙姝暂住凤宁宫，冷佩吟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咬了咬下唇，将目光投向了楚俊衡，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神情。

        于是皇帝在一边冷笑道：“皇后这是什么意思？敢情宸妃想要孩子，朕就该受春药的摆布，被群臣诟病，让天下人耻笑了？”

        云霄撇了撇嘴，正要反驳，却听见陆妙姝凄然问道：“那陛下真的相信臣妾是私荐宫婢，秽乱宫闱的人么？”

        皇帝一来心虚，二来也是心疼冷佩吟，因此就烦躁道：“你做都做了，还说什么相信不相信的。朕倒是不想相信呢，可是就算百媚娇不是你的，昨日一早让朕误了早朝的是不是你？今天一早容华殿床上的又都是谁？这些也都是朕栽赃给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