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一声不吭，进了浴桶，将自己整个儿淹没进水里，这才让眼泪尽情地流淌。时光似乎又回到了在大夏的那些日子，春日明媚的阳光中，女孩儿们清脆的笑声和着落英一起散落在了丝绒般顺滑而又闪亮的碧茵上，她似乎还听见九妹调皮的声音：七姐，今日是春闺殿试，陛下在金銮殿上考前三甲的进士呢，你要不要姑母帮你看看那个才子才配得上你啊？

        一会儿又是三姐含嗔的声音：小丫头片子，还学会戏弄姐姐了？有本事你不要嫁人，在家里藏一辈子，怕是爹妈不急，你自己都要急了吧？

        但是转瞬间，家中就成了一片血海，九妹凄凉地喊着：姐姐，救我，救我！但是她却是身不由己，被十一娘一路拖着，很快就扔到了一个枯井里。她瞪着十一娘，眼中快要冒出血来了，你为什么不救九妹？她也是你的姐姐，她比我还小。

        我只能就近捞一个，十一娘冷漠地说着，转身就走了。前面还有很多人，她还得尽力再去捞几个。至于捞不着的，她也无可奈何。于是她看见十一娘抬脚的时候，一滴血沿着裤管，滴落在了井沿边，她想哭，一个冰冷的声音却从上面传了下来：想活着就闭嘴！

        这句话牢牢地印在了紫袖的心里，她下定决心，她要活着，一定要活着，连风娘子都将自己唯一的女儿送了过来，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死。她不敢说自己能够复兴凌氏一族，但她的性命，是母亲硬生生挡下那一剑，是十一娘伤了自己才救出来的，她不能死！

        紫袖慢慢地从水中浮了起来，长发覆在脸上，她不想去拨开，泪水看不到，但是那上面还有点点耻辱的痕迹，却依然是一清二楚的。

        “姐姐，我帮你擦擦身子罢。”云霄蹲在浴桶旁边，什么都没有问。

        “好。”紫袖慢慢地吐出了一个字，然后竭力让自己想点别的，“这次回去，你就是真正的皇后殿下了，我就想让你帮忙擦身子，怕也是不能够的。这大不敬的罪名，奴婢实在是担当不起啊。”

        云霄却没有接她的话，而是慢慢地说道：“素姑娘那里有好药，姐姐身上的这些脏东西都不是事儿，不过我们得想办法先跑出去了再说。”

        紫袖沉默了一下，说道：“要出去也不难，你没听见外面口口声声只要我。你把我交出去了，你们就可以走了。玄明王府再嚣张，围困皇后，得罪九城宫，他们还没有这个胆。”

        云霄没做声，她知道紫袖说的是实话，得罪宫人和得罪皇后完全是两回事，而紫袖目前的身份，她就是宫人，哪怕她有可能成为皇帝妃嫔，在她没有得到册封之前，她还是一个宫人，一个可以被任意牺牲掉的宫人。

        “他们想要姐姐，那就拿玄明王府来换吧。”云霄的声音冷得似乎连夜风也被凝结了，周围安静地可怕。她好似想起了什么，突然站起身来，说道，“姐姐再洗一回儿吧，我出去让人过来添点热水。”说着，也不等紫袖回答，她就走出了房门。见桃歌正守在门口，便说道，“你就守在这里不要走，让人再给姐姐添点热水。”说完，也不等桃歌回答，径自下了楼，正好华钦毅带着侍卫们守在院门那边，而梅影则隐在暗处，小心地观察着什么。

        云霄走到梅影身边，梅影便说道：“你不要在这里，会让别人发现我的。我在找一个人，找到他当人质，我们就可以闯出去了。”

        “他不会那么蠢的。”云霄说着，将右手攥着伸到了梅影面前，说道，“你还记得端平王爷曾经说起过，康城那边的边防营已经全部换掉，现在都是五军营的人了吗？”

        “那又如何？”梅影不解地看着云霄，“五军营跟我们没有任何交集，就算是救驾，玄明王府现在要的是七姐，又不是皇后，找到他们也没法帮忙啊。”

        “五军营向来就是镇国将军的兵马，所以我想让康城防军帮忙找到镇国将军，我们才会有救。”云霄沉着地说着，摊开了手掌，“你找到了镇国将军就把这个交给他，就说玉鹄的主人有难，那么，就是天塌下来，镇国将军也一定会来的。”

        “不行！”梅影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华钦毅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将云霄拿着玉鹄的手掌重又卷起，“谁是玉鹄的主人？这里只有凤宁宫的主人，没有玉鹄的主人！”然后看着云霄，“你这是要天下大乱吗？”

        “我不能让他们白白欺负了紫袖姐姐！”云霄突然就爆发了，“女人不是为了男人而活着的，女人不是生来就要顺从男人的！他喜欢他可以去找母狗母猪母老鼠，为什么要来欺负姐姐？！他欺负了姐姐，他就是罪该万死，我就是捅破了天也不能让他好过！”

        “他已经死了。”华钦毅冷静地劝道，“你要为紫袖姑娘出气，凤宁宫主人这个身份就是最好的武器，不仅能为紫袖姑娘出气，还能让天下的女人扬眉吐气。但是，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不是给紫袖姑娘出气的时候。如果紫袖姑娘知道你为了给她出气，让整个大越国，包括大夏随嫁而来的这些匠人织娘，一并卷入了血腥战乱之中，她也是不能答应的。”

        云霄泪流满面，就听见紫袖的声音：“华郎君说的没错，小不忍则乱大谋，越是危难时刻，我们越是要从大局着手。华郎君既然已经给端平王府传了信，那还是再等等端城那边的消息比较好。横竖你在这里，他们也不敢胡来。跟九城宫翻脸，估计他们还没有这个胆子。”

        “姐姐！”云霄哽咽地叫了一声。

        紫袖反而笑着安慰她：“这么多人您就别叫了，奴婢也担当不起的。”说着，问梅影，“那贼子死了？你当时杀了他？”

        “没有啊。”梅影很无辜地一摊手，“我只是用腰带将他绑了两只脚吊到了树上，谁知道他自己就死了呢，可能是吓死的吧。”

        紫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将华钦毅拉到一边，低低地交代道：“你到院门那里去，就说要明确二公子的死因跟我有关，皇后才能交人。让他们叫了仵作来马上验证死因。”说着，声音低了下去，“那贼子很可能是死于马上风，玄明王府再不要脸，这样的死因也不敢说出来，以后在皇帝面前也不好告状。”

        华钦毅认可地点点头，紫袖接着说道：“仵作的身份一定要核准，记下名姓，告诉他这次验尸是要上达天听的，若是敢胡言乱语，那就是满门抄斩的欺君大罪。有了这个做挡箭牌，将来皇帝面前，我们才有退路。对了，你跟端平王府联系得怎么样了？”

        “刚到百安郡，我就传信过去了，但奇怪的是，到现在还没有回信。”华钦毅不无忧虑道，“我们回到高望郡的时候，我传信过去，二个时辰不到他们就回信了。王爷还说，他们已经派人去鹤清郡了，务必要帮云夫人处理好后事，不然到了京师，哪有脸面请皇后帮忙。”

        “所以殿下沉不住气了，也是因为这个缘故？”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紫袖的心头慢慢升起，她突然感觉浑身就跟散了架似的，慌忙扶住了廊柱才站稳了。

        院门外是一片喧闹声，有一个男子站在书案上，正大声嚷着：“皇后殿下为何要包庇一个小贱人，说我兄弟欺负了她？你们看她那薄衫画裙，胸前还描花绣蝶的，打扮成这样难道不是为了勾引男人吗？都说女人似花，那花又香又艳是为了招蜂引蝶，所以女人把自己打扮得跟朵花儿似的，也是为了勾引男人，你们说对不对啊？”

        这些话让紫袖心里一阵阵地犯恶心，她支撑着，想要上楼去，避开这些令人生厌的嘴脸。华钦毅见状，便几步走到了院门口，一声断喝，打断了姜涣霖的话：“依着大公子的话，二公子这次算是采花采到了捕蝇草，所以也是死得其所了？”

        此言一出，被王府家丁扣住的桑匠等人，便随之起哄，还有人语带讥讽地幸灾乐祸：“就是啊，二公子的夙愿不就是牡丹花下死吗？如今心愿得尝，想必做鬼也是快活得很了。大公子又何必替风流鬼操心女人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