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黛芸的话果真引起了孙太君的注意，但见孙太君边招手让程黛芸坐到她边上，边开口问：“怎么，井姨娘昨天去长春馆了？”

        井姨娘一见孙太君主动诘问、旋即就双眸放光，恨不得立刻狠狠的掐程黛芸一把，好使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被郑夫人克扣用度的苦和委曲说出来，让孙太君听闻后狠狠的责罚郑夫人一顿。

        很遗憾程黛芸却未按照她的意愿行事，也没在孙太君脸前说半句郑夫人的不是，只拣了无关紧要的事儿、故作天真道：“回外祖母话，井姨娘人极好，她担心我和娘房内的碳不够用，便亲自送了一大筐金碳过来。”

        孙太君听闻却无奈的摇了摆头、并含笑看了满面天真无邪的程黛芸一眼，程黛芸见到便背对着井姨娘、狡黠的冲孙太君眨了眨眼，眨完便笑呵呵的偎依在孙太君身边，除却言那感谢井姨娘的话、旁的话一句话也没多言。

        孙太君见到便晓得程黛芸又在装傻卖萌了，孙太君一向对程黛芸溺爱得紧，因此她也没揭穿程黛芸的这点小心思、只不冷不热的道了句：“井姨娘有心了，英女和盈盈也是我们府中的主子，你是该小心侍奉着。”

        “孙太君教训的是。”

        井姨娘先是低低的应了声，随即禁不住抬头看了程黛芸一眼，见程黛芸一点再往下提此事的意思都无有，不由暗暗的急起——她可是好不容易才想法子把郑夫人支开，程黛芸要是不趁着郑夫人不在场的机缘告状，那等郑夫人回来、这状未必就能顺顺利利的告出来！

        井姨娘又等了一会子，见程黛芸只顾拣些有趣的玩笑话说与孙太君听，一点告状的意思都无，心绪不由迅疾的转动起来——好不容易才有了光明正大摆郑夫人一道的机缘，要是因为程黛芸不开口而白白的糟践了这个好机缘，那她心中简直是不甘得很啊！

        井姨娘可是个聪颖人，但见不过须臾之间她便决定抓住机缘，并马上便开口把起先的话题从新拣起：“孙太君，我心痛姑太太和黛姐儿，所以天一转冷便特意送了一筐上佳的金碳去长春馆，哪知我一到长春馆便见满院落都冒着呛人的浓烟，再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长春馆的炉子里烧的碳竟是最劣等的暴炭！”

        “这暴炭一点燃便会冒出滚滚浓烟，不但熏得紧还呛得人难受，哪能放在住人的房子里烧啊？！若真是长年累月的这样烧下去，姑太太和表小姐的眼睛不被熏坏才怪呢！”

        井姨娘边言边偷偷的瞄了孙太君一眼，见孙太君微微凝眉看着她、以眼神示意她往下说，当下胆子便大起，加之她是一清早即打好了腹稿，因而这影射、指责郑夫人的话儿是越说越顺溜：“我当然是不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姑太太和黛姐儿受如此的罪！因此我一进房便命人把那劣等的暴炭撤了、换上我送去的上佳金碳……”

        “我心想兴许是库房的人没当好差、把送去大厨房的暴炭送到长春馆来了，也以为这碳换了便算是完事了，哪知我才端了丫环奉上来的茶喝了一口，便发觉那茶是用陈年的老茶沏的，且还皆都是茶末子！”

        井姨娘说话的同时面上的表情也表现得非常到位，但见她说着便义愤填膺的握紧了拳头，语带不平的往下道：“这碳给了劣等的、茶给了陈年的，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

        “这两件事既让我一并碰上了，那我便不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姑太太和黛姐儿受委曲，因而我便让长春馆的丫环把库房送过来的物事一一拿来与我过眼……”

        “哪知这不看还行、一看我才发觉库房送到长春馆的物事竟没一样是好的！送去给姑太太和黛姐儿补身体的高丽参、灵芝、三七并燕窝、鱼翅等物全部是次品！甚至连送到长春馆摆件的古董都是不值钱的赝品！”

        井姨娘把话说到这里，该捅出来的事便算是捅得差不多了，因而她便不再往下细道了、也不说这事儿是谁的责任，而是非常聪颖的把问题抛给孙太君：“孙太君，您说这事儿是不是里里外外都透着蹊跷？这库房不可能样样物事都送错罢？且还偏只送到长春馆的物事送错，别处也没见送错过……”

        这程黛芸母女受了苛待、孙太君当然是满心不悦，旋即就阴沉着一张脸、霸道的捅破井姨娘玩的小把戏：“你既敢到我脸前来说这些事，想必你已然把事查得一清二楚了，那就不要在我脸前装乖卖傻、藏着掖着了！“

        “你既早早的就准备了一肚子的话要说，还特意把夫人支开，我便索性给你一个机缘——你还查到些啥一发道了即可，不用遮遮盖掩、吞吞吐吐的试探我。我也把话给你挑明了，我是不会叫英女和盈盈在这个家受丁点委曲的。”

        井姨娘的心思一被孙太君捅破，立刻便讪讪的笑了笑，随即也不敢再故弄玄虚了、旋即便把她查到的事一五一十的皆都抖了出来：“我因心痛姑太太和黛姐儿，因此离了长春馆后便特意去库房踱了一遭、仔细的问了问长春馆的吃穿用度……太君可知我都问出了什么门道来？”

        井姨娘一想到马上就能给郑夫人狠狠一击，一双眸里便满是兴奋和急不可耐，只不过她最终那句抛砖引玉的话却让孙太君非常不耐，连话都懒得接、只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一副“有话快说”的模样。

        井姨娘见到疾忙按捺住内心的欣喜，迅疾的往下道：“我拿了库房登记府中各处派发份例物事的册子，细细的翻看过后、发觉上边记着长春馆领去的物事无一不是最好的！碳是一千三百文钱一斤的上佳金碳；茶是一两钱银一斤的上佳雨前龙井；燕窝是十两钱银一两的上佳血燕……”

        “这上边登记着的物事都是一等一的好，怎地物事至了长春馆便皆都成了次等、劣等的了？”

        程黛芸一闻井姨娘这话、便晓得她道了半日总算是要说到重点了，心中不由隐隐多了几分兴奋——这可是程黛芸头一回见识到古代姨娘给正室夫人下绊子呢！且程黛芸虽不想自个儿和郑夫人起冲突，但见证郑夫人倒霉如此的趣事、她却是非常乐意袖手观看。

        果真程黛芸心中才寻思着马上要有好戏看了，井姨娘马上就非常给力的把这事升级到另外一个层次：“太君，我瞧着这事儿定是底下的掌事欺负姑太太方才归府、对府中派发各项物事的定例不大清楚，才敢胆大包天的浑水摸鱼、以次充好！”

        “那些本该送到长春馆的好玩意儿，定是被那起胆大欺主的佣仆给调了包、偷偷的拿出去外边倒卖了！茶叶、金碳且不说值多少钱银，光是那些百年老参、千年灵芝、燕窝鱼翅，还有古董字画等摆件挂件，随便一样都能卖得不小一笔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