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匆匆地吃了一通，红浇牛肉和辣椒炒猪肝下去了大半，郭老根的筷子慢了下来，他一边一个一个地挟着花生米，一边对望着儿子郭强开了腔。“强子，老爸在家混了大半辈子，你跟咱庄其他人家比比，觉得老爸混得怎么样？”“不错啊，除了刚出事逝去的老刘家白宇叔，咱庄就数你了。”郭强讨好般地应付着，“哼！你刚出事死去的白宇叔，我比不上他，他精明肯干，能吃苦，我虽然也不笨，但在能吃苦肯干上比不上他，所以，咱家的家境也不比他家。”郭老根颇有感慨，像总结他自己一生似地说。“爸，你干的也不错，虽然你没他那般吃苦肯干，但像市场经纪这一行，他未必就干得了，动动嘴皮子就能赚钱，不是比吃苦肯干更好吗！”郭强反驳说。“我也是吃过苦的，那时候你还小，不知道。集体生产那阵子，就为这张嘴皮子，我也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罪啊！二道贩子、投机倒把的帽子让我戴了不少年，学习班参加了一个又一个，要不是赶上现在的好时运，哪能有我的好！我觉得还是你白宇叔那样好，集体那阵子没有挨批挨斗，土地承包便发了家，自己干出来的，心里踏实。所以，我想要你学你白宇叔，好好地学一门手艺，比啥都强。”郭老根一边往嘴里挟着花生米，一边慢条斯里地说着，又把话绕到咋天的话题上，思路非常清晰。郭强听出老爸的弦外之音，也不紧不慢地说：“爸，你说的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不都好了吗？计划经济哪一套再也不会来了，明叔精明苦干发了家，你精明善抓机会也赚了钱。不同的是，一个多靠体力，一个多靠脑力而已。可惜明叔运气不好，眼看享清福的时就要候到了，偏偏出了事。”“强子，就是为了这，我才不想让你出去，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在我跟前，我心里踏实，你两个姐姐都出了门，你也不想在家，跑出去究竟能弄点啥？就说你明叔这事吧，现在出事的是他，如果反过来，刘伟出了事，你让他怎么个活法？”说完，郭老根端起一盅酒一饮而尽，他手里拿着空杯，涨红了脸，眼睛湿湿地望着郭强。眼见老爸动了情，郭强也不好再说什么，他知道，这是老爸的一块心病啊！他接过郭老根手里的空杯说：“爸，我再给你添一盅，咱慢慢喝。”郭强满满地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着，放到父亲面前，自己也不说话，拿出妈妈烙的饼，就着下酒的菜吃起来。儿子不说话，郭老根用有些颤抖的手，慢慢地挟着菜，细细地嚼着，不时用企盼的目光扫着儿子的脸，希望儿子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郭强慢慢地吃着，他故意地回避着老爸那企盼的目光，为把话题叉开，他开口道：“爸，咱吃啥饭，要两碗面条吧？”郭老根见儿子转移了话题，为避免尴尬的局面一直僵持下去，便顺口说道：“中，反正今天你老爸出钱，你想吃啥都中！”说完，郭老根平静了许多，脸上又露出幸福的兴奋。

        尽管爷俩谁也没能说服谁，但总算是顺顺当当地吃了一顿饭，父子间的距离拉近了许多，争吵之后多了几分亲情。郭老根高高兴兴地付了钱，爷俩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餐馆，郭强推起自行车，父子俩踏上了回家的路。

        等他们走进陈家庄，回到自己的家，天已经擦黑了，郭强妈正站在院门口，往外张望着，看到他们爷俩回来了，高高兴兴地开了门，打了水让他爷俩洗脸，郭老根显然是酒劲还没下去，他跌跌撞撞地进了屋，脸也没洗和衣躺到床上便打起了呼噜。郭强洗了洗脸，用毛巾掸了掸身上的土，简要地向妈妈讲述了两个人的生意，便回到自己房里去了。

        约莫过了一个多钟头，郭强听得妈妈叫他起来吃晚饭，才磨磨蹭蹭地走进橱房。郭老根也从堂屋走出来，到小拉井边洗了脸，走进厨房坐到饭桌旁，一家三口人坐下来吃饭。郭强妈忙着盛饭，郭老根伸了伸脖子，打了个响嗝说：“刚吃过，也不甚饿，喝点汤便行了。”郭强也附和着端起了饭碗，等他们父子两人都喝起汤来，郭强妈才对郭强说：“刚才刘倩来过了，见你还没回来，放下一本什么书就走了。”“什么书？唉！妈，你怎么不早说。”郭强放下手中的饭碗，急切地说。“我就放在堂屋的条几上了，看着刚才你们那个懒样，没顾上说。”听妈妈说罢，郭强急促地喝完汤，站起身，到堂屋去了，拿了书，跟妈妈打了个招呼便到自己房里去了。

        雪亮的灯光下，郭强仔细地端详着这本书，《二十一世纪的赢家》，想到刘倩向自己交办的事，心中又反腾起来，他不知道该怎样向刘倩开口，天都这么晚了，只有明天见面再说了，无奈之下，郭强只好收拾收拾，郁郁不乐地上了床。

        第二天，郭强还在迷迷糊糊地做着梦，梦中正和刘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幸福地亲吻着，连喘气都有些困难了，使劲一歪头，一下子醒过来了，睁眼一看，原来是刘倩正坐在床边捏着自己的鼻子呢，“还不醒，昨天我给你的书看了吗？”刘倩看郭强醒来，劈头就问。“昨晚回来晚了，还没顾上。”郭强揉着眼睛答道。“还有脸说哩，大娘那边都把锅涮好了，你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哩，那好,等你吃过饭，第一件事就先把这书看了。”刘倩一连串地说道。“我还真的做梦来着，好舒服的春秋大梦，偏偏让你给弄醒了。”郭强兴奋地说。“好啦，你赶紧穿上衣服吃饭去吧，一会到我家找我，我先走了啊！”没等郭强再说什么，刘倩一转身，出门走了。